才生这“我带你玩而你不带我”的怒，因此反教人从话里听言外之意的孤凄。金求岳虽然不从政，但前世也是晓得混事的人，知认真当官的人其实心都有一孤凄，而孤凄就来自那“认真”二字。

    民国这样的时代，连个志同合的人都不好寻。哪怕他们最初是互相利用，患难相见，一路走来好歹也见了两分真心。求岳自知先求结盟的是自己，弃约负盟的也是自己，若负的是佞苟且之辈，心中尚且过得去，愧就愧在石瑛政声清明，更兼三番五次地雪中送炭。

    ——在上屡遭人耍的金求岳同志，万不料在生意场上居然能有负心薄幸的验。

    金总忧伤地想，渣男嘛，都是有苦衷的呀……

    他今天来见石瑛，其实没指望谈个什么结果，纯粹是来刷脸捣糨糊——不过是明欺石瑛温厚宽和，见面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的。焉料石市坦地生气，心惭愧都给怼来了，只好拿心当掩护：“言重了，言重了，我这不是来跟你解释了吗？”

    石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容：“别，说了我不收礼。”

    “哎，心而已，又不是金条。”求岳地开了提盒：“鲜饼，专门给你的。”

    石瑛揶揄地看他：“你会饼？”

    求岳笑：“生的。”

    这盒饼没有什么新奇，求岳原本打算带个绿柳居的重糕过去，生知了，说“他虽然大你些岁数，还不到尊老的地步，你带个重糕去，岂不惹人笑话？不知的还以为你认爹呢。”摸黑起来，给他了一盒饼。

    求岳看馅里没放什么贵东西，材料都是厨房里现找，顿时虚得不行：“这会不会有穷酸？”

    “石市素来简朴，给个龙他也未必稀罕，模样好看也就够了。”生笑：“关键是用心。”

    “这也没看哪儿用心啊？”

    “用心岂在外放着？自然包在里面。他是读书的人，必定一尝即知。”

    “……有名字吗？”

    哪有什么名字，你老婆随便而已，黛玉兽怕他心虚，笑着想想：“这叫作四君飨。”

    果然石瑛见竹盒里八个起酥小团，微黄淡碧，衬着松枝竹叶，是个苍翠寒秋的颜，甚觉清雅，恐怕他在里夹带什么元宝钻石，一一掰开看了，原来里两荤两素，裹的是陈酿青梅、芥蓝猪、笋丝糟、饯时——这是极委婉地赞自己有君品格，外雅、里也雅，最难得恭维只在意会，并不堆在脸上，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意思，反合了他的，不由得会心一笑：“难为白老板了，他们这些人，就是手巧会生活。”

    金总想黛玉兽从来没给自己过这玩意儿，羡慕地说：“那你多吃两块。”

    石瑛笑：“吃这个，不喝茶吗？”

    金总见他这笑，才知他方才是跟自己拿腔调，忽然有被耍的觉——被耍也认了，苦笑着挠：“我汗都给你整来了，还敢蹭你的茶？”

    气氛终于不尴尬了，石瑛也不叫秘书，从柜中取了锡罐装的散茶来沏，求岳自案台上看他刚才写的字，原来是照着字帖临的，磕磕念：“其所求者，不可不许，之什么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