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见营销，倒把改戏当成时髦值来刷了！

    “说来也巧，我在上海的时候，就是在陪梅先生改戏。旁人只以为他抗金兵好在编改有方，在我看来这是辜负了他半年的辛苦琢磨——那是从多少老本、老行家上，一字一句琢磨来的呀。”生遥想当时在上海那段团锦簇的日，悠然神往，“所以我说你急了，急着在这个圈里蹿红，急着要类萃，所以一时迷惑了。”想起月生，又有些难受：“有些人就是如你一般，这个年纪走了岔路，后来怎样——”

    承月见他黯然，只当是自己惹他伤心，慌忙站起来：“我错了。”只是心中迷惑仍然未解，犹豫片刻，“可是师父，如果每个人都照老本演、老路演，那么演来演去，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生心中一个激灵——这孩真不是一般的聪明！

    他自度十几年来，其实是一个滴石穿的格，天生是有些怯懦保守，所以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唯知勤勤恳恳、向前辈们学习，只求学得神形毕肖便是大成。若不是这几年来心境大有增，只怕此时也答不上他这句话。

    可是世间最难得是知音，有人问在心窍上，那又是凭空生来的一喜悦，不自禁地微笑：“就比如演杜丽娘，演到了也不过是我，或者虞姬，演到了也不过是梅先生，是吗？”

    承月毫不畏惧：“对，既然已经有人到至善至，我再走这条旧路，又有什么意思？我不别人的替。”

    “……”

    这孩心慧、竟和自己如此相像，其桀骜刚，又好像求岳，就是生个儿也未必能像到这个份上！生几乎喜不自胜，心中怜已极，面上笑若：“我是杜丽娘的尽吗？”

    承月有些迷惘。

    “梅先生是虞姬的峰？”

    承月又有些明悟。

    生快活得站起来，自己抖开袖，信唱了一段“寻梦”，“你就说这一段，难我没有不到的地方？”他拿起竹鞭，自己敲拍：“之前我跟你说过，苏昆传统，中间缓气，其实换气是对的吗？未必就对！若是气息真能到不必换气就唱完这一句，那就是惊世奇才。可是有几人能到不换气就唱完？”

    承月几乎叫来：“所以拼的不该是噱，是拼真功夫，看谁练得苦！”

    “对！看谁练得苦！我告诉你，其实至善至之境，离我和梅先生远了去了，那是人心里幻化来的一个形象。咱们从艺之人，毕生追求，就是把这个形象带到人前。”生喜：“人之一生，譬如朝，永寿者又能有几个百年？其实路早就指给你了，只不过这条光明正是最苦最难的，多的是人望而却步，因此寻些旁门左，这些人自己走不到，看我和梅先生便说——‘已经有人登了，咱们还不如换条路走！’”说着，心中傲气顿生：“他怎不走来看看？若是真能走到我们前去，我们决不妒忌，还要为他呼雀跃！”

    师徒俩从未如此心心相通，丫鬟三番四次来请吃饭，生只是不理，叫红“给月儿拿一碗燕窝来，我的不用，饱饿唱，我练完再吃！”

    红：完了这收的是什么徒弟？小爷又疯了！

    他两人端一碗燕窝，谁也不吃，拿勺当扇用，万不料整半的牡丹亭，一上午就讲演完毕，生说得燥，可是心中大是痛快，心中十数年的心得倾而授，讲到关节，两人会心笑，又相对慨，生：“可明白了没有？这每个动作，都不是凭空来的，是多少前辈揣了汤大家的心意，去伪存真，留到如今。咱们不是不能改，但是不能改，先要把这华学对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丢弃传承、蔑视传承的缘故，因为在一切艺术的传承之中，累积了前人为我们探索过的一切弯，它是经验、思考、创想的结合。作为新生代，我们在传承面前总有惶恐，因为害怕它过于陈旧而令我们裹足不前，但越是了解你就越会明白，它们并非桎梏，而是一盏又一盏的明灯，指向远方，告知我们应当前的方向。

    前人到的，便教我们更快地到，前人未曾达到的，则希冀于后人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