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想了想，低喃：“那是没几日了。我想先去颖东，料理些商行的事务，其后再去三吴，告知檀舅父助资之事，让他心中有个数，若能说动他也帮手，那就更好不过了。”

    若跟在小舅舅边，簪缨心里会很踏实，知他就离自己不远，连夜晚睡梦都更香甜一些。然而除此之外，毫无益。

    兖州没有唐氏重要的生意，簪缨要重新梳理各级掌事人的脉络，要调动粮饷，还要抓替小舅舅寻药，千万绪，都须她亲自去面接。

    小女娘簪缨当然可以一直跟在小舅舅后，什么都不用心，但要接掌唐氏的东家簪缨不行。

    卫觎早已知是如此。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腔炽难平，却尚能忍受，卫觎望着廛室外昏黑的天，忽一句：“阿，以后无论目睹什么，遭遇什么，都不要惧怕，向前而已。”

    簪缨思索一时，不解他的意，却应，“知了。”

    一想到要与小舅舅分别，她心中亦大不好受，却不愿让尚未来到的离浪费相时的心。

    她仿佛坐得累了，塌腰肢拄案支颐，反过来安卫觎：“小舅舅莫担心，别后再见，就一切都好了。”

    那是在十分亲近之人面前才会的放松姿态。

    她如雪细腻的脸颊上，还有两颗小巧梨涡。

    卫觎静静看了她一阵。

    一时菜肴上齐，摆了满案。宋氏卫觎以往的规矩，在案多放了一只陶酒碗，斟满酒。

    卫觎颔首谢，宋氏便识趣地退，不打扰他们二位。

    只是在掀帘去前，宋氏回看了一，正瞧见竟陵王拾箸亲自拾那红衣女娘布菜，态之亲昵，全不似舅甥之间应有的样。

    老板娘心微微惊异，不敢多思，撂帘避去。

    却说簪缨看见那碗酒，忆起葛神医说过，小舅舅的毒症须忌上瘾之，这酒也在其列，犹疑睇目：“这碗酒是……”

    “我不喝。”卫觎先给了她一颗定心，“不是饿了？先尝尝老板娘的手艺再说，每样都尝一。”

    簪缨便依言尝了，觉得滋味尚可，犹喜那石淋的龙，那半酸半甜是她没吃过的味，趁着卫

    觎不留意，一连往中了好几颗。

    卫觎底隐有笑意，一顿饭顾着给她让菜，看她吃得多，自己吃得少。

    直到簪缨吃得差不多了，他向柜台后的帘布轻望一，目光渺然地开。

    “阿，此间老板娘，是祖将军心悦之人。”

    簪缨蓦然定住。

    她反应了一会，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睁大睛问：“那、那她……”

    卫觎中有一寂寥，“她不知，祖将军没来得及……此事除将军与我之外，无第三人知晓。”

    簪缨慢慢放筷箸，终于明白了小舅舅带她来这里是为什么。

    世人皆祖将军心怀克复中原之志，所以终未娶，投报国。可原来，那位祖将军是有喜之人的。

    他喜一间小酒肆的老板娘。

    只是逢世，命艰运蹇，至死都没有机会让她知。

    簪缨又看向那碗酒，也终于明白了那是给谁准备的。

    “阿能喝酒么？”

    卫觎拿过一只空碗，提酒坛倒了小半碗，推到簪缨跟前，“可否替我敬祖将军一碗。”

    簪缨看着他平静的神，目光。这些年无论是祖将军的秘密，还是小舅舅自己的秘密，他都压抑太久了，即使想酹祖将军一杯酒，都找不到代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