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俘（二）

    “小人名叫张兴教，原是个童生。”那人抖抖筛筛的跪在地上，郭逸他们也没把自己那平等观念加在这些俘虏上，不平等的威压反而对他们有利。

    “童？”慕眉一皱，“男？他练童功的？”

    熊卜佑差没笑来：“是童生，没考中秀才的读书人。”

    大家仔细看这人，虽然破衣烂衫，肤黝黑，但是仔细手脚不大，不是个苦的汉。

    张兴教见他们有些笑意，自嘲的叹了一声：“小人读书不成，让副爷们见笑了。我家本是这里的土著，几代务农，祖上传来几亩田地。村里有个苟姓的大姓，因为宗里了几个富，和衙门里的书办们说得上话，在村里横行霸。我父亲气不过，就供我读书，指望能中个功名，支撑门不受他家的欺负。可是小人无用，一直考不上。”

    大约觉得丢脸，他的脸也红了：“读书要用钱，家里卖去了几亩地，家用本已有些吃，家中的耕忽然死了，大家都说那是苟家的人得，我们一无凭据，二也没这个势力去和他打官司。父亲又气又急，生了场重病。庄人家哪有余钱的，万般无奈，一张文约把剩的四亩地卖了来。本可以多卖几个钱，可是苟家仗着和衙门里的书办熟悉，拦着其他各家大不许买，狠狠地煞了地价，拿到卖地的钱还不如平常的一半……”

    “买卖。”慕同的了。

    “地卖了，可爹知这事之后，更是气恼，拖了几个月钱光了人也没了――”张兴教抹着泪，“这还不算，苟家竟会那样坏心，跟衙门里钱粮的师爷勾手，不曾将那四亩的钱粮过。我家地已卖，每年夏秋两季仍得纳钱粮。天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事？”

    有这样的事？几个人都觉得很吃惊。这在明代中后期是相当常见的事，叫产去粮存：地卖掉，但是税务负担一不少，买主反而不用缴税纳粮。往往造成农民失地之后被迫逃亡。

    “这些年合着朝廷的钱粮特别的重，又加辽饷。这可苦了我等这样的小人家！小人找买主问为什么不将钱粮过？文书上明明有写。苟家家主说已经对衙门里钱粮的师爷们讲过了，钱粮没有过与他无。小人往城里空跑了几趟，反被师爷们骂了一顿，说小人是个刁民。”

    帐篷里鸦雀无声。那些坐在地上等着过堂的俘虏们地被他诉说的事所打动，多数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委屈，听他说得凄惨，有的人默默泪，有的人咬嘴，想起来自己的遭遇，心中愤恨不平。

    “卖的地还要缴钱粮，完粮的限期一到，衙役们就带着火签传票，拿着火、铁链、手铐，乡抓人，如狼似虎。一到家中，不容分说，见人就打，见锅碗就砸，将小人抓到县里去追比，每三日一比，打得小人无完肤，又要枷号示众……本是活不成了，幸亏当年读书的学友，有几个在县学里念书的，求了教导、训喻说才算饶过一条小命。回到家中，那苟家又勾结着差役，以代完了小人的税粮为名，威着小人，虚钱实契的把小人家的几分宅基坟基都给霸了去，可怜我家历代祖坟，都被他掘了……”说到这里他把捣在地上，哭号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