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五十六）

    队伍缓慢的行着，看似松散的队列不易察觉的分成了前中后三段，两侧则由侧卫，一条背的大狗在队伍中往来奔跑，不时兴奋地吠叫一声。

    廖三娘和小八并辔而行，一一驴，一一矮。

    小八仰起脸问：“娘为何要来这京师地方，不在广里享福？”

    廖三娘：“昔日在家时，乡里就馆的先生说，男不言，女不言外。妇人者，伏于人者也。我在广里存住十年，随父兄行镖，冲州撞府，虽是女，杀人斗狠，从来行事只是快，自诩拳上站得人，胳膊上走得，响当当女儿中的英雄。去了临，才知竟然还有别样人间。临那里不同，女能与论国事，能科举、能工、能当官，不是那等本官虚衔，而是有职事、有差遣的时官，女官人于各委、衙门间奔走服役，尽一己之能以事大众，我未想过女原来也有这般活法，回首前尘，自己不过乐于私斗，以逞一己之，实则多砍几个贼人，有何可得意，有何益于生民。”

    廖三娘顿了，接着：“我走镖四闯，从大明而来广东，是女中的异数，见过的比旁人多些，世动，凄楚惨痛莫过于女，往时我随大宋陆军行动，见大明的兵伍之中，明军每人用索牵着个女，几百人的军伍拖拉拉的挟持上千女，不分黑夜白昼而之，无粮时杀了充饥，其其景，其间，直让人如堕寒冰地狱，可惨可怖。”

    廖三娘：“去年起，我渐觉已不若少年时灵便，自忖凭我的力，还能再打六、七年，趁还使得动刀，我报名来了北京。这京师我本不必来，我来了，是想些气力，些事，为这大明的山陵坟墓撮上把土，让这世的病好得快些，让妇人们早日脱这无穷无尽的苦楚，唯有统于大宋治，方可遂此心愿。”

    廖三娘接着：“杜官说妇女解放，只是三事，一曰婚姻，二曰文化，三曰独立，三件事好了，女也就解放了。大明的妇人要丈夫供养，一辈仰赖他人，在家从父、嫁后从夫、夫死从、无亲从姑舅，儒凭节之一字囚住天妇人，不得快活、不得自由、不得自主。但大宋，父不必为纲，夫不必为妻纲，女人家也要有自个儿独立的生活。人半数皆是女，女动员了，醒悟了，有事了，便可支起半落穹宇，便能汇成洪涛大势，男女皆尽其能，方是满天雷霆。杜官是短发，淡妆素颜，看去不成样，男首们不喜她，但她信自己，她中有光。京前见她，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若再回广东，就去妇联那厢事。她说，孔教大幕压了女千年，现今，她要为世间女挑破这晦暗的天。”

    廖三娘说到这，顿了：“那日我说，好，刺破空，我你刀上的一血。”

    说到这，廖三娘似是回想起了当日景，神态有些怅然，显是心中百汇，颇为复杂。

    小八显然没有听懂，他愣愣听着，片刻后，他定的：“我今后也要如娘般个镖师。”

    廖三娘淡笑一声，：“镖行至多还有十年好时光，到了广东，我为你另寻一门有前途的生路。”

    小八一怔：“这却是为何？”

    廖三娘：“四方平定之日，时和人安，也是镖行沉息之时，何况……”

    说到这，廖三娘摸了摸左侧腰间的刀柄，又摸了摸右侧的枪柄，有些落寞的：“刀的时光，要过去了。”

    两声短促的犬吠声将二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