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七爷问。

    「我都想过了，他不记得我的世界，一意义也没有。」

    「若是喝了忘，你就会忘记一切，忘记你的家人，你的师父，还有你和风无朔一同生活的回忆……你有想过吗？『重新开始』的你们，说不定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了，你──」

    「七爷，我晓得。」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但是对现在的我而言，遗忘才是最好的，我只不过，是想求个解脱而已。」

    「此话当真？」

    「当真。」

    「不会后悔吗？」

    「不会。」

    七爷叹了气：「……你还是再考虑一阵吧。」

    「好。」君莫望。

    还好现在我已经不能再哭了，他想，如果他能哭的话，恐怕此刻他早已泪满面。

    七爷独自在廊上走着，窗外是漫天大雪。

    这是一个没有常理的世界。

    当一切的生老病死都不復存在，人们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永恆变成了折磨，待得越久，就会失去越多生而为人的自觉，最后，都会不约而同走向遗忘一途。

    君莫望没有说错，对他而言，唯有遗忘才能抹去心中的伤痛。「忘」最初，的确也是为了这时候存在的。这是间的凡人一生也无法达成的，他们只能带着伤痕，活完这一辈，若是红尘诸事能说忘就忘，世上也许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悲伤──

    该不该让君莫望喝忘？这真的是最正确的选择吗？七爷犹豫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君莫望便失踪了，谁也找不着他。

    外面正当大雪，他一个人能去哪儿？七爷有不好的预，唤来几个人帮着找，生怕君莫望会想不开。他也披上斗篷，提着灯笼走地府，不断呼喊着君莫望的名字。

    望乡塔上，风无朔椅着栏杆，看见了地面上的灯笼，忽明忽灭的火光映照着他的瞳孔不知为何，竟隐隐扯动了他的心。

    八爷发现君莫望的时候，他倒在孟婆的茅草屋前，边掉着一个空碗。

    孟婆见到八爷，脸苍白，说这个年轻人突然闯来，拿了柜上的忘便往嘴里，无论她怎么阻止都不肯停手。

    喝忘的君莫望虽然昏睡着，他的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

    那是在放一切之后，获得解脱的表。八爷从没有见过君莫望这般表，他晓得，已经来不及了。

    「狗日的……」八爷踢了桌一脚，咬着牙搀扶起君莫望。

    孟婆追来，脸上满是担忧：「八爷……」

    「这件事你别告诉任何人。」八爷拍拍君莫望的背：「包括这小，他要是来问你，什么也别跟他说。」

    雪渐渐地小了。

    这天，七爷和八爷带着一个人到望乡塔上见风无朔。

    那人穿黑袍，系着红腰带，发割得很短。他脸上掛着轻浮的笑，大步走向风无朔，抬起：「幸会，敝姓严，严望。」

    风无朔只讶异了短短一瞬，看见七爷的表，多少明白了。他也站起来，向那人拱手，刚要报上自己的姓名，那人又说话了。

    「听七爷说……咱俩生前是兄弟，我是哥哥，你是弟弟？你叫严朔是吧？你赶看看，还认不认得我？」

    风无朔会意地说：「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