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筠就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一，变得一个陌生的红妆佳人，乍一看，似一个待嫁的新娘。

    可是，在江筠记忆，却浮现另一个人的红装，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的苏墨——鲜衣怒，盛气凌人，傲到了极致，也到了极致。那年，苏墨十七，连中三元，成了宋国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而同时，这个相府家的小公也是这个国家最年轻的武状元。试想，翩翩少年郎，文武双冠王，这是何等的惊才绝艷！琼林宴上，那一袭风得意的状元红不仅赢走了京城第一公的虚衔，更赢走了他馀生所有的目光和牵绊。

    若是就这样，走向记忆，不知那个锦衣少年是愿意牵起他的手呢，还是远远就掉走掉。

    江筠笑了笑，他穿上领开得低低的鲜红舞衣，系上缀满苏和铃鐺的繁复腰带，一转，单薄的肩膀若隐若现，纤细的腰肢以，层层叠叠的夸张裙摆旋转成一朵盛开的牡丹，伴着随风招摇的细碎苏和清脆悦耳的铃鐺声响，就像一幅快要溢顏的工笔画。梳起发髻，好金釵步摇，别上一朵刚从园里摘回的硕大月季，一动，镶满宝石的珠链便在海波一般的黑发里沉沉浮浮。扫峨眉，贴黄，角斜挑两笔惊鸿尾，两颊堆起淡淡霓虹云，最后上絳，大功告成。铜镜中人艳无比，媚态横生，像一个即将嫁的新娘，又像一个月夜行的妖姬，无论怎样，都不像当年那个红衣银甲凯旋归来的将军了。

    将军早就死了，如坊间所有的传奇故事一样，革裹尸，血洒疆场。而现在一步一步走那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之地的，不过是一个遗愿未了、苟延人世的鬼魅罢了。

    早该结束的，便都在这一夜结束吧。

    孙然跟在江筠后面，看着那个盛装的红背影，心激动又复杂，很多绪想要涌而，却又不得不抑製去。他本不是一个克製之人，早些年，他们这些兵，疼了饿了委屈了那是一定要大声哭，好了饱了开心了就肯定要放声笑的，他家将军也跟他们差不多，都是北的汉嘛，心直，拐不来弯弯，将军多仗着比他们帅一，在姑娘们面前会装得斯文一，可一回到营里，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光着膀喝酒打说脏话。而今，他都已经习惯了面的生活，更别提遭逢这么多剧变的将军了。他实在难以想像，将军抱着自己，用家乡话说「谢谢你，乌恩其」时，心里正经受着怎样的煎熬；更难以想像，将军现在又是忍着多大的痛苦才能表现得这般平静淡然！

    平静地走到寧王边，平静地让寧王牵起他的手，平静地把这只手放到另一个男的手中，平静地依偎在那个男人怀里，等待最后一曲的终结。跟王府里养的任何一个人无异，都是乖巧，温顺的社工。

    男人着江筠的，桃里笑意溶溶，凑近问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江筠只是看着他，不声。

    倒是一旁的寧王急了，「喂，你手轻，我都跟你说过了他是个傻，脑不好，反应慢，伺候不好人，你偏不信。」

    仿佛是为了证明寧王所说属实，江筠弱弱嘣一个「痛」字，这反应是够慢的。

    男人却仍不放手，反而低咬了一江筠鲜红的，曖昧地说，「都痛过那么多次了，还怕这一次？一会儿让你更痛。」

    说完竟然一把横抱起江筠，问寧王厢房在哪儿？

    寧王起拦他，「舅舅，还有彩节目呢，这么着急什么？」

    男人斜睨着他，「你这彩节目都排到明天天亮了，当我不知呢。现在新娘来了，我赶着房烛夜，谁要陪你看节目？」说完绕开寧王，起就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