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元帝慢慢抬，理所当然地，「只是抱着自家夫人泪片刻，怎能算是轻薄？朕之所为，完全符合祭礼之庄重肃穆与哀真。」

    关素衣察觉肩膀了一块，似乎是泪浸透布料，沾到了肤上，不免有些呆怔。这人哭了，堂堂帝王竟伏在自己耳畔哭了，为什么？亦或者——为了谁？

    一天的法事办完，关素衣已疲力尽，听闻玄光大师有请，还当他要与自己商量次日的法事，连茶都来不及喝就匆忙去了后院，甫一推开门就被拉一个宽阔而又温的膛，牢牢抱住，死死扣。

    关夫人破骈为散，不彷古效今，不拘泥于形式，不困囿于常规，文随心动，至而意现。通篇文字莫不以泪铸就，以血渲染，令哀伤骨，悲痛心，哪堪世人承受？

    她停止挣扎，静静等候，待这人绪稍缓才沉声，「皇上，还请您抬看看这是何，而我上又穿着何？在弟妹的祭礼上行这等轻薄之事，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关素衣嗓已完全嘶哑，正准备把祭文投火盆，却被一隻手牢牢抓住，侧脸一看，竟是玄光大师。

    「混账东西，你又来了！」她气得脸颊涨红，目中火，双手握拳不停捶打那人脊背，却只觉捶到了铜墙铁上，骨节疼得厉害。

    关老爷和关父连忙摆手自谦，心里却为掌上明珠到骄傲。他们知，依依书写此文不为扬名，只为正名。剖腹取的场景在普通人想来定是鲜血淋漓，恐怖至极的，虽有皇上为其张目，却阻止不了别人心生厌憎。但她用阮氏的视角来描述这段，所有的鲜血都化成了舍死忘生的母和到化不开的哀恸；所有的惊骇都转为新生儿降临的极致喜悦与对未来生活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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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光大师一再回味那字字句句，一再红了眶，掉落泪珠，心里已把这篇祭文奉为当世之绝调，文坛之绝响。论起笔力横，即景生，关夫人往台前一站，莫说徐广志，连她祖父与父亲也要退一之地。

    当法坛四周的人群哀伤痛哭时，白龙鱼服的圣元帝就站在不起的角落，默默聆听，静静凝望。

    「关施主笔力超绝，思动人，破格律之限，创悼词之巅。这篇用斑斑泪珠与心血书就的祭文，已足够令亡者安眠，生者释怀，哪还需吾等念诵经文？关施主，请将此文祭于灵前，切莫焚毁，否则贫僧怕是会日日忧虑，心难安。」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文稿，用檀木盒装了，摆放在祭桌上，而后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这是朕第一次为不相的人泪。」他转回去看白福，目中微泛泪光。

    今日来祭拜的人多为权贵，又有关氏与仲氏两大文豪世家的亲友，通文墨者不知凡几，且皆尘俗，丰沛，自是比玄光大师更受动。

    他眶通红，衣襟透，显然刚哭过一场。了那么多法事，超度了那么多亡灵，这是他一回因为一篇祭文而中断诵经。但他文成痴，万不能让这篇哀天地的奇文付诸一炬。

    关家文名之盛他早有耳闻，关老爷和关父的着作也拜读过不少，却都没有聆听这篇祭文时来得震撼。

    「此文当属祭文之巅，哀唱之绝！」一位鸿儒泪盛讚，余者哽咽附和，竟是难以成言。

    「别打了，小心伤手。」圣元帝握住她手腕，轻轻拉来箍在侧。

    白福不敢耽误，擤一鼻涕，用帕拭净，这才偷偷摸摸地走了。

千字未满的祭文，却令整个觉音寺陷沉默，唯余声声哽咽，阵阵痛哭在空中迴盪。莫说常来常往的亲族，便是那些素不相识的勋贵，都为这位温柔而又刚的母亲哭红了双，痛断了肝。

    圣元帝并未责怪他，等他哭够了才低声令，「你去把夫人约到后院厢房里来，朕要与她说话。」

    待这篇遣词凄绝俗，真挚动人的祭文四散传播，再不会有人谩骂妖妇、鬼，却只会记得阮氏的贞烈与孤勇。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陛，陛，夫人写得实在太好了，太人了，让才，让才好好哭一会儿。天杀的苗人，作甚往赵府里投毒，害得阮氏和自己的孩天人永隔，再不能见。呜呜呜……」白福一把鼻涕一把泪，已哭得上气不接气。

    「夫人，让朕抱一会儿好吗？朕很难过。」他把脸颊埋在夫人馨香的颈窝，闷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