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清朝沈怀慎望去。

    沈怀慎继续说：“你应当还记得，当初送他来明月崖之前，我也问过他，问他愿不愿意来，他说‘愿意’。”

    “他不愿意！我看得来，他是怕你难过和生气，他才说‘愿意’的。”陈玉清哑声，“上山时，他都舍不得松开你的手。他怎么会愿意？”

    沈怀慎闭上双目：“是啊。你看得他在说谎，所以你问他，他不会对你说谎的。”

    陈玉清闻言神怔忡地坐，他虽没直接拒绝，可众人都明白，他答应了——他会去问谢印雪的。

    本来陈玉清还想将问询的日往后拖延些，但老天却不肯等他，谢印雪病得越发重了。

    结果大病之后的两日，谢印雪却忽地好了，能够自己床走动。

    那一天明月崖后山的梨还全开了，远远望去白得像片雪，仿佛是个吉兆。

    唯有陈玉清明白，那是他这徒弟的回光返照之日。

    他在屋，从窗看到少年将一朵已经注定该归于尘泥死去的梨送回枝，听着他说：“再多开几天吧，别像我一样。”

    那一刹，陈玉清准备了好几日的话，就怎么都说不了。

    所以最终他只问了少年一句：“阿雪，你还想再看一场真正的雪吗？”

    少年回他：“想的。”

    谢印雪没有说谎，陈玉清看得，他说的就是实话——他仅仅是单纯的想看一场雪。

    只不过少年已经快死了，他要看那一场雪，就得能够活到冬天才行。

    当晚回屋之后，陈玉清靠着门板泪纵横：自己终于成了和沈怀慎一样卑劣的人。沈怀慎知谢印雪在说谎，他却执意当作真话听信了，而自己知谢印雪没说谎，却执意要当另一个意思来相信，曲解少年的本意。

    他唯一能弥补的，就是让所有知人瞒这段记忆，好让谢印雪活得不那么痛苦。

    “你画上这个女人，我把她买来时她不姓苏，也不叫寻兰，但我记得她的脸，那些孩的脸我全都记得。”老家沈将财把画像叠好，放小炉里烧毁，“他们都没为你而死，不过我们仍照约定把钱都给了他们父母，之后他们再如何，我们就没过了，那也不是我们应当的事。”

    末了，他再问谢印雪：“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知的吗？”

    谢印雪拢着披风，仰望天，可他亭之中，抬望去仅有挡住他的层层禁锢，此刻他竟有些羡慕十三，心中好奇十三青山神病院望着天空烈日死去时，该是何等的快活？

    “没什么想知的了。”谢印雪站起说，“师父走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他在向我歉，那么好的一个人，他说他‘对不起’我。”

    谢印雪今天来沈家老宅，想问的本就不是苏寻兰与自己之间的过往，他从至尾想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我终于知，他为什么和我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