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臆间掠过一丝悲凉。在那片恍惚的记忆中，易储之变的前夜， 就在此地，就在此时， 甚或就在这片与木门相去五步的绣墩上，他聆听了贺祎与薛琬、卫遐与蒋弘济、吴淼与秦轶一番番的争论， 一番番的试探，彼此确定着利益的边界——那是他们的边界。那一刻， 他的母贺氏的手掌落在他的肩上，挟持着门阀世族不动声沉重压迫， 将因好奇心旺盛而趋于那扇门的重重压。而从那以后， 他悟了一个理：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需要他表态吗？他的表态有意义吗？他有资格表态吗？解释不多余吗？意见被正视吗？当他走向那个居于大殿正中的坐席时， 会被人期待吗？

    后来的每一天，他都带着这样的疑问与他的保姆坐在这里。那扇门还在，绣墩还在， 偏殿中的御座也还在， 只是那片坐席上的人已经换了。再后来，他的保姆也不在了， 保太后贺氏这个新的份现在了偏殿之。而绣墩上安坐的他，更加安静，更加成熟，那片目光也更加冰冷。然而渐渐地，他发现了这里的好。

    他永远是神秘的，他不再如履薄冰，反而那扇门后面的群臣们会如履薄冰。所有的争论只会局限于那扇门背后的空间，让中书监去争取，让尚书台去博弈，让三公九卿们提纲领，让方镇重臣们躬执行，矛盾永远不会上升到他上，他仍拥有着一个未曾表态的价值。

    这一心得，他运用自如至今，同样心照不宣的，还有那位给他提供全盘计划的谋臣。

    陆昭安静地目视着薛琬，仿佛看着一只疯狂攀咬的恶犬在吠叫。他此行所用只有一招，他此行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所有事尽可往皇帝上拉扯，反对便是忤逆，驳回就是犯上，因为薛琬太清楚，要掉北军就不能牵涉到皇帝，牵涉到了皇帝就无法掉北军，因为皇帝是世家共有，是所有门阀权力的源。如果她执意于此，只会加重自己的跋扈和专权。若连皇帝的意见都能够没有缘由地驳回，确切的说，罔顾大家利益地驳回，那么每个人只会担心自己权力的来源是否已岌岌可危了。

    此时吴淼也抬起望着陆昭，如今已经到了最微妙的时刻，极而动，盛极而必衰。陆昭若往后退一步，那么局面会重新回到门阀执政的原上。朝各家争据朝廷势要，一起控制皇权，在一次次借以皇权发号施令的过程中，互相推手，此消彼。外朝则竞据形胜方镇，以外制。如果陆昭更一步，便会趁着陆氏把守城外时继续巩固权柄，即便陆归回到秦州，陆家也会在朝外朝都占据极大的优势。如此一来，就会现门阀政治中一家独大的中局面，这是世家们所不能允许的，陆家也会因此遭受更大的反噬。

    面对薛琬对她的攻讦，陆昭的语气也不乏严肃的提醒：“薛尚书，此乃议，何故大声喧哗？我为殿中尚书，把守禁，皇帝陛未居禁中，我理应对来源不详的诏令提质疑。北军是否有挟君之嫌，是否有矫诏之疑？北军自己能向殿中尚书府说清楚即可，无需度支尚书动气。”

    薛琬愣住了。陆昭一句话撇了自己的罪，一句话说明了殿中尚书府的职事，一句话说明了北军的所有行径并非不可置疑，同时又不涉及皇帝，可谓句句在理，无从反驳。

    在场之人但凡与陆昭亲近者，神也不由得为之一振，陆昭这是已经亮剑，准备与北军势重彻底决战了。吴淼神复杂地看着王峤与王谦叔侄。陆昭表态决战北军，正如陆昭昨夜在雨中严拒北军一样，这是陆昭在担魁首之责，为背后的利益集团扛住压力。这样的首领是值得追随的，但是之后当陆家势位达到一个的时候，他也真不知这两位会不会是第一个背后刀的人。

    “既然如此，那涉事北军理应先廷尉，接受审讯。中书、仆。”吴淼抢先定了调后，把转向王峤和王谦，“此事事关重大，我记得典礼中也有北军的人参与吧。”

    王峤，王谦躬：“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