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那些王门弟还有些摇摆，但渐渐的，一分人也明白了陆昭的所有行为。把公主抛弃在外，落王俭之手，不是天家冷漠，而是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宿卫有一个大义的。

    姜弥见卢诞退后，已知大势不再，面如死灰，但听到宿卫通报后，却忽然昂首大小起来，而戟指陈留王氏诸弟：“谋逆之名，何其重，王尚书岂敢轻作险谋？陆氏用计，只为将尔等拖彀中。事已至此，尔等难还要犹豫，以须眉朝士之，而屈服区区女势焰之？”

    至于这些宿卫什么时候会摇摆不定？那自然是君王降诏要召见濮王并授予姜弥分禁军事权的时候。罪恶终须有人承担，因为人心不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盘算计，都害怕天塌来砸死的是自己。陆昭掌控皇帝这么久还引而不发，层层退让，就是要让他们为了自己心中的大局而互相攀扯，互相指摘，最后变成人人皆盼皇后主持大局。

    虚弱的帝王并不能久坐，他只是平静地目视着一切原委与一切结果，他无力阻止亲人的痛苦，一如他无力阻止这场沉默的夺权之战。

    现在，拱卫公主的两千禁军既有为王俭定罪的必要，也有为王俭定罪的权力。那么他们这些王门弟也不再有与这些禁军同样的立场，支持濮王发动一场真正的兵变，是他们没有选择的选择。当他们还因昔日与陆家的谊自以为有转圜余地时，今日沿着留血的刀锋回望，那双睛也必然是他们最熟悉的。

    鲜血已落，再无立场可选，此时每个局中人心中的凶戾与绝望都被激发来，一如叫嚣的野兽。

    政治中总结的智慧堪称瑰宝，而智慧的累积也如过劲的绳索，捆住了正义。当被困住的正义拿起刀锋时，必然也会砍伤自己。历史在迭代，黑暗的智慧向着疯狂旋转陷，它与□□的寿命一样，是人们无法逃避的终。

    持剑决斗的华姿与冶容，曾被两年前的臣贼演绎过。而此时，不同于众人曾见识过的狠戾凌与光彩艳烂，微垂的凤目与襟袍，更像是天光沉落在寂寂中的无量慈悲。

    飞溅的血打了陆昭的额发，漉漉地搭上眉梢。血顺着面颊徐徐淌，汇聚到，在凹陷停留许久，才缓缓滴。

    少年是冲动与懵懂的，然而魏钰明白，这是陆昭在极力保全卢诞的命乃至于其父的名节，因此赶忙将卢诞拉至后。

    为了拯救而选择一分人的牺牲，是斗争，是清洗，是政治包藏的祸心，却同样也是新生奋力的延续。

    “若为执念，一决生死。若为父节，屏退一旁！”

    说话间，姜弥早已剑在手，直接扑向最近一名皇帝宿卫，一剑刺穿其咽，随后环顾左右，狰狞大笑：“为国驱使，诛此易鼎之贼！尔等满门儿郎，若非簪缨封侯，必为西市悬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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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掷于一旁，单手执刃，不徐不疾地向前行。寒锋追随着她的衣裾与行止，如排轻风碧浪，摒弃了周遭的宿卫与朝臣。

    元澈只觉心中震撼，忽然想去抓她的手，但又轻又凉，连神识都要被这震撼剥离。他忽然意识到，他一生都希望解开她上的枷锁，而她则要走向囚笼，并且终生披此枷锁。

    卢诞退到一旁后，姜弥后的分禁卫军也有所犹豫。正当这时，门外又有宿卫通报：“禁苑外有禁军两千，自称已斩逆贼王俭颅，拱护公主苑，拜见帝后。”

    大殿中的金柝声好似一场礼乐的钟磬鸣，有人呼，有人悲鸣，有人挣扎其间。扭曲的动作，扭曲的嘴脸，不是不痛苦的，它之所以无法停止，不过是因权而沸腾的血。

    “走到这一步，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他望着陆昭，“完成这场杀戮，即便你有大义加，也逃脱不掉青簪史笔的讨伐。”

    “我们用尽毕生获得权力，不过是为把权力关樊笼。”她说，“文景之所以盛世，是因有功臣贵勋的制约。今日血污，亦是青史加诸于我的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