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薛凌。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又是晚间，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的廓。其实这一路，她也没瞧清楚薛凌什么模样，只是最开始从草丛里来晃一瞥，知薛凌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

    这几年颠沛离，迎来送往，人间惨事也见得多。但她终不过十七八，两尸在自己面前滋滋往外冒血，还是本能的发了尖叫，然后，那位姑娘的手就卡到了自己脖上。焉不自觉的了一脖颈，还有些微微痛楚，估摸着是有指印淤青的，可见，一开始，他们当真没打算带自己走。

    她又把目光转向石亓。说来好笑，她不知薛凌什么模样，也不知石亓什么模样。在胡人的地，汉人比牲畜还不如，她又是汉人中的。这些天床上地，肌肤，又怎样呢？她未曾直视过石亓一，唯恐惹了这位小王爷不喜。

    直至此时，她终于能把抬起来看人了。真好啊，焉痴痴的想。这会，大家都是同一个份，朝不保夕，谁也不比谁贵。等明天太升起，她要好好看看这些人的脸庞，将她弯了三年的腰直起来。

    只要有那么一刻，能不能回到中原，已经不重要了。

    月移星转，薛凌终还是眯了一小会。直到日初升，将东方映红半边。她重新满了，招呼几人上路。今日的行程就远不如昨日那般急迫。拓跋铣一夜未曾追来，必是寻错了方向，几人没什么大的后顾之忧。

    原本，薛凌是计划直走平城过的。但想起平城如今是霍家的地，霍家与拓跋铣又有来往，难保城里没有鲜卑人。走过去，反倒多生事端。她与石亓解释了一番，石恒倒也没明面反驳。

    待到第三日日暮时分，离梁境已经很近了。焉最为雀跃，回了好几次对着薛凌谢。薛凌不置可否，她虽心喜自己所谋已成。但离平城越近，心里反倒不好受，止不住的又想去瞧瞧。

    石恒二人早无命之忧，自然也放松许多。甚至有心思去聊了聊留来的几个羯人命运。无非是回到羯地，封其妻，荫其罢了。胡人对死亡反而看的比汉人轻的多。莫说几个侍卫，若无薛凌，万不得已，石亓应该会以死换石恒走。在羯人的观念里，天灾人祸当前，什么值钱，就先保留什么。只要有一节在，自有绵延千里的可能。

    虽此次鲜卑之行惨败无疑，好歹也没让拓跋铣的谋得逞。限市令的事，回来羯总是能再想办法的。既然鲜卑是靠不住了，羯彻底梁附庸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石亓听大哥说起这些，兴致更好了几分。他本就不在乎什么称王称霸，且羯不一直给鲜卑当附庸，给梁当，好歹还能少受气。

    若羯真的成为梁一方诸侯，他离阿落更近些。

    薛凌并不知在鲁文安的安排，平城已经恢复了巡防。但是离平城巡防的地还有大概数十公里的时候，她便不许几人再往前走了，说是等夜再行，此并不会迷路。

    虽然从拓跋铣那把石亓二人捞了来，但她仍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那片地，她曾跟着鲁文安跑了十来年。为的，就是不让胡人踏足一步。薛弋寒守的是整个大梁，可薛凌觉得，她自始至终，守的只有那小小的一方平城。在薛宋案之前，京城这个词，太远了，皇帝也太远了。

    今日的平城，早已是人非，但她仍固执的不想带着石亓二人去，若不是怕漏了临门一脚，恨不得现在就让俩人转向，自己回羯。

    没人知薛凌在想什么，但石恒两人都依言了，石亓更是天喜地。他不得跟薛凌多呆一会，尤其是安静着坐那，两两无言都很好。这一路，大家也曾歇脚了几次，阿落已经不似一晚那般抗拒，都能很自得的从自己手里吃东西了。

    河落日实在的很，京中是见不到这番景象的。薛凌坐着瞧的仔细，这一回，不知又要多久才能看到了。她确实对石亓态度好了一些，可惜完全不是石亓想的那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