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梁琇在怀恩讲完上午的课，去了一趟康平药房。

    赵大最近闹嗓，话都说不来。她在难童院得上一房梁，没了她万万不行。但赵大自家也是一大摊的糟心事。好几个孩，最大的才十几岁，男人在外苦力，又累又危险。幸亏家里老人不是作威作福倚老卖老的，帮着她分担了不少。但即便这样，日过得仍然艰难。

    这两天赵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嗓天天像火烧刀割一般。梁琇想着找祝老板开胖大海，给赵大泡喝。

    祝老板一边给梁琇抓药，一边看了她，“小最近的气比以前要好一些，之前开的胃病方用吧？”

    其实梁琇很少关注自己的气，也就早晚洗完脸时照镜。被祝老板这么一说，还真能觉察这段时间胃确实消停了不少。秦定给她带了这么久的好药，而且还叮嘱着、监督着她吃饭。在药和生活习惯改善的双重作用，她那奄奄一息的胃，终于又活了过来。

    “用。”梁琇没多解释，笑着看祝老板给她称胖大海，却聊起了另外一个话题，“祝老板说的真准，日本到底和国打了起来，东南亚那边也占得差不多了。”

    “我倒宁可我说的不准。”祝老板苦笑一声，“日本一和英宣战，这租界里那些没来得及走的外国人，一旦被日本人划成敌侨，以后就没好日过了。洋人和洋人也不一样，你看都是黄发蓝吧，现在意大利人就比英人要嚣张得多。”

    梁琇虽然不能幸灾乐祸，但对好些曾经的“上等人”，也的确是可怜不起来。以前，连印度人和越南人都觉得比中国人人一等呢。租界一变天，把这帮人一打了尘埃。

    和祝老板又简单聊了几句，见有顾客来，梁琇不想耽误老板生意，便离开了药房。

    梁琇了药房刚走了没几步，却总觉哪里不太对。

    刚药房的那个穿衫压低礼帽的男，她越想越觉得有几分熟。

    这上海还能有谁让她熟？她没有贸然回药房，就在不远的一棵树站着，装作等人的样，时不时关注一药房的动静。过了一阵，刚才的衫男又压了压帽檐走了来。

    梁琇假装也往相同方向走，悄悄侧脸看向那个男。此人形大健硕，没有胡，但是这个步态，还有他刚咳嗽的声音，这分明就是——

    “朱……”

    朱维方看到梁琇也愣了一，但是迅速转过，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装作不认识我。”

    梁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抬手就朝路对面的一辆黄包车招呼了一，之后不慌不忙地上了车。仿佛刚才只是陌生路人间的而过，两人的对话瞬间消弭于无形。

    通员之间是单线联系的，绝对不允许发生横向关联。

    既然朱维方已经把她的关系转到了华光那里，那么她就只能是不认识朱维方，不知他的份，不知他来这里什么。只有这样的联络方式，才能在敌人的底，最大程度地保护组织的安全。

    朱维方剃掉续了多年的胡、换上生意人的衫，就是换了一份，就是在执行新任务。

    梁琇要的，则是好自己这枚螺丝钉，地钉在自己的这条线上。不，不打听，不知，不曾发生。

    但她还是忍不住回看了这间药房，这爿名叫“康平”的药房，矮胖瘦形形的人，不停照顾着这里的生意。原本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现在看来，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