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只会搂着宋令枝笑呵呵：“我们枝枝喜，取来便是，若是够不着，回，祖母让他们挂低，如何？”

    彼时宋令枝只有五六岁，量不如半个大人，挽着祖母的手开怀大笑：“祖母，枝枝要什么都可以吗？”

    宋老夫人满脸堆笑：“自然。”

    满堂声笑语，不绝于耳。

    哪曾想如今——

    细密雨珠顺着指尖落，掌心沁凉一片。宋令枝伸手，接过两三滴雨珠。

    放望去，红墙，落在茫茫雨幕中。

    甫一眨，宋令枝好似又在闲云阁，好似又看见了那满屋的珠围翠绕，看见了祖母眉弯弯朝自己招手。

    前还是那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烛光晦暗，映灯穗的簇新。

    “祖母……”宋令枝喃喃，如幼时那样，踮起脚尖，伸手想要去抓那抹明黄灯穗。

    清风拂过，灯笼随风摇摆，灯穗从宋令枝指尖落。

    宋令枝不甘心，又往前追了两三步。

    又落，又追。

    终于，那簇明黄灯穗攥在手心，宋令枝心满意足垂首。

    耳边骤然响起白芷一声惊呼：“——姑娘！”

    她瞪圆双目，一个箭步冲到宋令枝边，顾不得礼数尊卑，白芷抱住宋令枝细腰往里拉去，她角的泪未：“姑娘你这是要什么？”

    若非她不放心，一个人悄声过来，兴许如今宋令枝早失足从摘星阁坠落了。

    白芷惊魂未定，抬袖抹去角的泪珠，双目泪婆娑：“姑娘，你怎么想的，这楼数十丈，万一你有个三两短，婢也不活了。”

    宋令枝弯：“不过是看着灯穗好顽，随手抓抓罢了。”她转，“且这栏杆这般，再怎样，也摔不了。”

    白芷关心则，如今往后一望，果真那栏杆及腰，她松气，却还是忧心：“那姑娘也不该靠这般近，若是这栏杆坏了，姑娘可不就……”

    话落，她又抬手，在自己上连拍两三，“呸呸呸，姑娘福泽厚，定能命百岁。”

    在外待久了，果真冷飕飕，宋令枝挽起角：“回去罢，莫让太妃久等了。”

    摘星楼耸云，枕着雨声煮茶听乐曲，四面白雾飘拂，如置仙境。

    只心中藏着事，宋令枝心神不宁，总担心会在摘星阁碰上沈昭，陪着太妃闲坐片刻，借不适先行回。

    青缎竹椅轿稳稳当当在门前停，白芷撑着油纸伞，小心翼翼搀扶着宋令枝了轿。

    苍苔浅，青石甬路。

    穿过抄手游廊，竹影参差，再往前，便是沈砚的书房。

    宋令枝脚步放缓，寒意不知不觉泛上指尖。去往摘星阁前，沈砚落在耳边那声轻笑如影随形，似云笼罩在上方。

    宋令枝记得颈间惊起的颤栗，记得沈砚洒落的温气息，记得……

    她目光倏然顿住，窒息犹如连绵雨，将她层层围绕。

    她看见了那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

    那盏本该挂在摘星阁的灯笼，此刻却悬在沈砚书房前，像是……某暗示。

    ……

    雨绵延，书房掌了灯，晦暗光影跃动在沈砚眉。

    他垂首低眉，那双眸藏在纤睫后，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