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立在车旁，为贺鸣说尽好话：“少夫人莫怪公，公是新科状元，那些大人又都得罪不起，自然得陪着吃酒。”

    女眉温柔如秋，一手执扇，又轻为贺鸣拂开鬓角的发。

    隔着重重雨雾，倏尔有一凛冽视线穿过雨幕，宋令枝心讶异。

    岳栩压心中疑虑，毕恭毕敬：“陛可是要更衣？”

    一脚踩空，差从脚凳上摔，小厮吓得惊冷汗：“——公！”

    不寒而栗。

    车渐行渐远，七宝香车缓缓穿过街，香车从沈砚前越过。

    小厮窘迫挠挠。

    沈砚目光冰冷，如寒刃落在小太监脸上。

    小太监垂首，着一尖细的嗓，低声笑。

    雨脉脉，鸦青的天笼罩着层层乌云。

远去的方向。

    剑南的后劲极大，贺鸣只觉脑胀，嘴上磕磕绊绊：“宋、宋妹妹。”

    这样的神，他只有在前世见过，那时宋令枝日日提着攒盒在书房前等自己。

    小太监双足发，跪倒在地：“陛恕罪陛恕罪……”

    沈砚目光淡淡从衣袂掠过：“……嗯。”

    贺鸣跌跌撞撞的影现在别苑外。

    沈砚无声抬袖。

    许是吃醉酒，贺鸣脚步趔趄，路都走不稳。脑袋磕在车上，还在同车告罪。

    岳栩亦步亦趋跟在沈砚后，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抬眸望去，惊觉圣上走错了路。

    只是方才顾着扶人，小厮手足红的油纸伞歪至一旁，贺鸣半边落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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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着贺鸣的小厮也乐得直不起，连连喊了好几声：“爷，少夫人在这边。”

    岳栩上前，垂手侍立在沈砚后，余光瞥见沈砚洒了酒的衣袂，岳栩心中惊奇。

    再后来，那双笑逐渐染上雾，宋令枝望向自己再不是眉弯弯，而是泪婆娑。

    惹得白芷和秋雁一通笑。

    岳栩悄声提醒：“陛……”

    小太监不明所以，也跟着望去，他今日才调来御前伺候，自然是想着多多讨沈砚的心。

    白芷轻声：“姑娘，可要婢扶着姑爷……”

    寒冬腊月，明明冷得瑟瑟发抖，瞧见沈砚回府，却还是佯装自己无事，笑着迎上去。

    她会哭着求沈砚放过自己，求沈砚不要为难宋家，不要为难贺鸣和魏渊。

    御前伺候的人向来谨慎，自然不会如此心大意。

    宋令枝笑睨一窗外：“我还没说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

    宋令枝摇摇：“罢了，你替我将团扇取来。想来这些时日贺哥哥也辛苦了，让他歇歇也好。”

    雨幕飘摇，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沈砚清楚看见宋令枝望向贺鸣那双盈盈笑。

    沈砚眸森寒冷，如地府鬼魅，早有人将小太监拖了去，恐扰了沈砚清静。

    宋令枝提裙了车，扶着人往车上走，油纸伞，贺鸣半边几乎依靠在宋令枝肩上。

    车熏香不散酒气，宋令枝挽起车帘，忽而肩膀一重，竟是贺鸣倒在她肩上。

    车中的宋令枝也唬了一，幸好只是虚惊一场，贺鸣上并无大碍。

    沈砚忽而驻足，抬眸往前望去。

    宋令枝瞠目结，展颜莞尔。

    贺鸣前模糊，他一手着眉心，努力睁大望人。

    雨丝在空中晃动，天幕凄冷。

    七宝香车车帘卷起半角，宋令枝半张脸现在帘后。视线一转，贺鸣后并无他人。

    上了车，贺鸣还在同宋令枝低声赔罪：“宋、宋妹妹来京，怎的不早告诉我，我好、好去城门接人。”

    “状元郎可真真是好福气，才听闻贺夫人亲自到别苑外接人，真可谓是羡煞旁人。才佳人，如今状元郎又亲自得了陛钦……”

    正细看，忽听肩上的贺鸣喃喃自语，似是在小声背《论语》。

    织金人象牙柄扇握在手中，宋令枝手执扇，轻轻为贺鸣扇风。

    岳栩当即噤声。

    也不知沈砚衣袂上的酒是从何而来的。

    那双宛若星辰的秋眸笑意不再，只剩恐惧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