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元笑眯眯，把床榻上的韩信拉起来。

    大抵是为三军主将的习惯，自从来了军营，韩信便和衣而睡，上的衣服穿得规规矩矩，脚上穿上靴，就能往外走，她拖着韩信走来，不远是建成侯吕释之在安营扎寨，而营帐的另一边，是吕释之带来安置在南越的民隶。

    “这有什么好看的？”

    韩信兴致缺缺。

    “你到了就知了。”

    但鲁元却兴致很，仍拽着他往前走。

    公主领男来看风景，周围亲卫很有，纷纷低，一路上无人瞧，只有亲卫远远跟在后面，韩信就这么被鲁元拖到营帐外围。

    他行军打仗多年，对营帐的一切新奇，被鲁元行拖来，才勉往外看了一，只一，便让他瞳孔骤缩，僵立在原地——

    那是他的亲眷。

    吕雉大抵是取了嬴政打南越的教训，打一个地方，便派一队民安置在那，省得这些地方再起叛。

    周围诸多小国差不多完全打，安置民的队伍便络绎不绝，多是由不如意的官员所带领，来到南越，便与发放差不多，官员们垂丧气，毫无喜。

    但这一支队伍却明显不同，由吕雉的二兄吕释之亲自带领，军阵军容更是严整——因为民里有他的族人亲眷。

    他看到那一一张张熟悉的脸带着劫后余生的喜，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哪怕环境远不如中原之地富庶，但他们却十分满足，他们互相搀扶着，议论着，畅想着未来在南越之地扎立业的事。

    而送他们过来的卫士们，也显然极为照顾他们，年老者有车，年幼着有零碎小玩意拿在手里。

    或许是得益于卫士们一路上的照顾，他们并不显得风尘仆仆，女眷们甚至还有心在鬂间簪着钗，丝毫不担心会有歹人将那些东西全夺去。

    ——他们过得很好。

    富足，安逸，欣欣向荣。

    唯一不好的，是这里距中原之地千里之遥，终其一生，无法踏故土，无法再见他这个害得他们远走边疆的所谓亲人。

    韩信呼一，几乎不受控制般，抬脚向前走去。

    可他的靴刚落在地上，他又慢慢地，慢慢地收回。

    ——与全族命相比，背井离乡算不得什么，亲人余生能不能再见，则更不重要。

    重要的事，吕雉没有杀他们，而是将他们安置在南越之地。

    韩信转回，鲁元仍是轻笑着看着他，“怎么样？”

    “现在心好了吗？”

    “好多了。”

    他的声音带着鼻音，甚至还有说不来的哑，他执起鲁元的手，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手里，她手的温度着他掌心，他忽而发现此时自己还活着，于是他舒一气，抬眸看着她的睛，“谢谢你，公主殿。”

    “不是谢我，你该谢我母后。”

    鲁元任由他拢着自己的手，“母后说，此事待她百年之后再告诉你，说是我苦苦相求，她才勉为其难放了你的家人。如此一来，你必对我死心塌地，终其一生，绝不叛我。”

    “可是我的将军啊，人非草木，孰能无？”

    “我不忍心。”

    她静静看着韩信的，那么骄傲却又那么郁脆弱，“我不忍心你数年之后才知晓，我想你现在便知——”

    “你的族人，过得很好。”

    “而你，也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她从韩信掌心手，抬手去韩信蹙眉。

    从她在偏殿第一次见韩信起，韩信便一直蹙着眉，脾气大，很少笑，哪怕笑，也是冷笑嗤笑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