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低看着白纸黑字，条条分明的律法条文。

    舅舅就是这世上最通晓国律之人，然而褚遂良违诏犯法，也依旧为舅舅所庇护轻纵。

    可见，人说什么、懂得什么并不重要，最终要看人什么。

    于是，在孙无忌才开：“陛，皇忠……”

    李治就笑着摇打断：“舅舅不必说了。”他目光从书上转到孙无忌的面容上，认真问：“舅舅是选定了，觉得忠儿更适合太？”

    孙无忌颔首：“无嫡立，皇当为太，早东以安国本。”

    李治沉默半晌方轻声：“好，明日朝堂，朕便旨。”

    是夜，小山急得像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殿外团团转。

    自打今晨皇帝见过孙太尉后，就一直在偏殿没来过，最要的是也不吃也不喝。

    他斗胆去过一回，问皇帝要不要传膳，被皇帝赏赐了一个砸到脚边的杯。

    小山哪里敢再提着去。

    只是皇帝已然这样坐到了二更天，这，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来换班的宦官鱼和，远远就见小山在外面转圈，问明形后转就走。

    小山连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鱼和：“请武昭仪。”

    小山吃惊：“武昭仪还未月中……”

    “武昭仪能不能来是一回事，今日你不去请又是另一回事。”

    说完就迅速走掉了，反应过来的小山悔的都青了，哎哟，我这一天在外瞎转悠什么呢！

    立政殿偏殿门开。

    “媚娘？”李治见着披风兜帽而来的媚娘，立时起：“你怎么能床！”

    媚娘声音很温和，似乎了未灯烛的昏暗夜中：“无妨，陛无需担心。我问过薛大夫了，月中也无需一直躺着不动。”

    她不只没有一直躺着，因她素喜洁净，问过薛大夫后，还把屋里烧了沐浴过一回——

    若不如此，她便觉得坐月像是坐牢，又不净又不能动。

    李治边走过来边伸手，媚娘则正好将手搭在他掌心：“陛。”

    昏暗殿中，她听见皇帝的声音重涩：“媚娘，朕明日要立忠儿为太了。”

    媚娘的手从搭在皇上掌心，变成了握住——才过了中秋，外并不冷，但皇帝的手很冷。

    “舅舅了决定，朕亦然。”

    媚娘轻叹：“我知陛心苦。”

    从前废太事上，媚娘就曾叹过，陛对自己肯放在心上的人，还是很重分的。

    孙无忌……

    媚娘曾听不只一个人提起过，先帝驾崩的那一夜，陛就伏在舅父肩上，两人对哭了良久。

    且先帝崩于翠微秘不发丧，陛自翠微归京护卫之事，都是孙无忌安排的。

    哪怕这一路行来，有过些不和，但皇帝是真的依靠过信赖过这个舅舅。

    哪怕在昏暗中，媚娘也能看皇帝的神，虽是定决心却实是消沉。

    若是孙无忌不曾手储位事，不曾与柳奭等人来往，或许皇帝还能继续与舅舅磨去，就像许多年轻新君与威重老臣一般，虽有分歧，但各自让步，磨合到一两人都能接受的程度。

    可现在，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