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王老尚书在吏为官数十年，专择官审官事。

    他自问目光如炬。

    但现在，他怀疑起了自己——

    他竟然一直觉得，王神玉才是吏最不省心的人！

    此时忽然惊觉：跟姜沃与裴行俭比，王神玉简直是个乖孩啊。

    王老尚书之前曾叮嘱过他们：这选官制啊，要事缓则圆。

    当时姜沃一一个‘尚书老成持重，顾全大局，实乃金玉良言。’。裴行俭亦应‘必思及全局，慎拟奏疏。’

    你们……就是这么‘顾全大局’‘慎拟奏折’的？！

    王老尚书只觉得自己心都疼起来——

    就见前递上来一个瓷瓶。

    他那‘稳重谦和’的属姜侍郎诚恳：“这是孙神医置的保心丹，老尚书吃一粒吧。”

    王老尚书：……

    准备的真齐全啊！

    你们也知，这会给我老人家一个沉重的打击啊！

    王老尚书当真吃了一颗保心丹。

    这才开：“不成！”

    王老尚书都不让姜沃继续说去，直接打断：“今岁一将官裁为‘五百人’，已然是大动。”

    “小裴所说的本年所有候选官，一据资考拟也罢了——毕竟官的员数大大减少，若是依旧照原来的‘关试’法，不免被人指摘咱们吏私心私选人。”

    “若是行资考，有考卷作为依据，到时候吏也省事些，拿去考卷也能堵住旁人的嘴。”

    “可你这个再将所有人压三年再考之事，绝不可行！传去，朝臣们怕不是要掀了吏的大堂。”

    说实在的，资官守选是个好想法，尤其是将来候选官越来越多时，有‘守官’制度，能大大缓解吏和朝廷的选官压力。

    只是，今年绝不可行！

    王老尚书甚至带着些痛心疾首问姜沃：“你原先不是这样的！怎么这次如此急切，难不知路要一步步走？”

    姜沃不由笑了。

    她给王老尚书致歉：“老尚书说的是。我心中也明白，速则不达。”

    “只是……若今年吏只提所有候选官一考，只怕朝堂中反对之声也很大。”

    人多半如此，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够靠家世、名声得到官位的人，谁愿意再去辛苦准备考试？

    “可若是他们听闻，还有个资官守选制，他们甚至连考试都没资格呢？”

    想必他们就会愿意，甚至急切来参加本年考试了。

    生怕将来这个守选制度推行开来，他们想考试还得等三年！

    就像王老尚书，方才对裴行俭的考试制度觉得激，但姜沃一提‘守选制’，惊的王老尚书立刻觉得：小裴的主意不错哎！

    姜沃想的这个主意，自是来源于鲁迅先生大名鼎鼎的开窗理论：人如此，如果屋里太暗，提说开一扇窗来改变，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激烈提要拆掉屋，大家说不定就会接受开窗了。

    其实，不光是鲁迅先生的理论。

    姜沃亦想起了太宗皇帝的一句话。

    而裴行俭，显然也想到了，他笑：“我懂了。姜侍郎此法，是照先帝的兵法：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