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可我其实没必要换了啊！”

    他是收拾行装的时候，被王妃问了一句才忽然转过弯来：等等，洪州世家都被姜侯犁地似的犁过了，除了抄家的，剩就都是老实的，那我还怕什么？我为什么还要换封地啊？

    滕王不信姜侯没想到这一，却还是给他申请调换了封地，还是换到黔州！

    这人都不是过河拆桥啊，这是反手把桥烧了啊。

    “姜侯，我能不走了吗？我对洪州山，此地百姓都厚啊！”

    姜沃依旧笑眯眯，说的话却决：“诏令已。”怎么能不走。

    而且滕王这个，实在不令人放心。他对当地百姓不厚且放一放，但百姓们对他却是很切：切盼望滕王赶走。

    哪怕他这些年未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但他那顽劣，譬如门猎时踩踏农田，夜里肆意开合城门，不约束人等事，落在那些倒霉百姓和为此丢掉饭碗的守城士兵上，也都是一场大难。

    还是让他去黔州老老实实待着吧。

    而滕王见留在洪州不成，忽然又想起一事，悲痛里不由带了些担忧：“等等，姜侯将来不会……还要去蜀地吧？”

    姜沃笑容更和气了：“是啊，这大唐十诸州的王公朝臣，我大约都只能见一回。唯有滕王，今日在洪州分别，将来黔州必会再见的。”

    大唐太大了，许多州她未必会去，但黔州，她一定会再去，一来皇帝曾经嘱托过她，二来，便没有皇帝之言，她也要去拜访大公的。

    那时，正好看看滕王和蜀中滕王阁。

    姜沃慨：“可见，我跟滕王是有缘之人。”

    滕王：我不想要这孽缘！

    姜沃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滕王，伸手请的姿势，莞尔：“盛筵将起，滕王请。”

    盛宴行至暮四起，诸文人墨客皆应东主所言，挥笔成各自《滕王阁序》。

    而在众人对着王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共天一’俱拍案叫绝，推为今日序文之首时，姜沃的心却远没有她曾经想的激动。

    她望向窗外：此句实如画。

    正如方才阎立本欣然：他必要将此句与今日此景成画，又王有此一序，文名必传于后世。

    而姜沃只是静静看着：滕王阁外，一只索然离群的孤鹜，在霞光与天中飞翔，似乎也迷失在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的暮霭之中。

    最终隐云层不见。

    姜沃心中那小小的，最后的期望，也如此孤鹜暮霭一般消散而去。

    是啊，哪怕是秋日的滕王阁，哪怕她特意请来了‘都督阎公’，但终究不可能是同一篇《滕王阁序》了。

    甚至她曾是读诗人，如今她是诗中人——

    “巡牧姜侯之雅望……”

    见此句之时，姜沃心中，万般慨。

    自然不只有她，在座论官位和爵位，还有裴行俭这位吏尚书，自是‘尚书裴公之懿范’，以及宗亲滕王；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鸿胪寺少卿崔朝等着朱紫之重臣……

    而论名声，在座名动天的人也有：被当世人公认为‘药王’‘药圣’的神医孙思邈，前工尚书，当世无双的大画家阎立本……

    王俱一一写到，把这场盛宴之人挨个夸了过去，然后才是那句——

    “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朋满座！”

    是啊，朋满座。

    姜沃拿了一枚铜钱，放在手上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