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年中秋后的一日晌午，皇帝接到了来自黔州的讣闻。

    负责通报的程望山，见来自黔州的侍卫一素服神哀凄时，整个人都了。

    他几乎不敢门去跟皇帝通报这件事。

    但又不得不去。

    时隔多年，得知兄过世时的皇帝，忽然就想起了当年父皇驾崩时，他亲手写的诏书：痛贯心，如置沸汤。

    今时今日，恰如当年。

    李治茫然望着窗外，像是回到了母后过世的九岁，陪同兄去昭陵的十七岁，父皇过世的二十二岁，舅舅去世的三十三岁……

    亲故往事，如骨之刃。

    但他到底已经是四十八岁的帝王了。

    李治不去前一阵阵的眩，挥退想上前扶着他坐来的程望山，他只是执拗地站着，问起兄最后有没有留什么话。

    侍卫叩首忐忑答：“大公是午后于院中竹椅上小憩，之后就……去了。”

    并没有留什么话。

    但见皇帝神骇人，侍卫忙绞尽脑去想大公生前几日的言行举止。

    是了！

    侍卫忙答：“大公素来极少与臣等谈，但那日前，大公忽然寻了个刚从京中回黔州的侍卫，问他如今的安城，比起贞观年间又多了几个坊，多了多少百姓。”

    皇帝再撑不住，近乎是跌坐在榻上。

    原来如此。

    兄是想家了吗？

    那现在，可以回家了。

    镇国公主

    京中十月,冬已至。

    太极，太史局。

    姜沃站在窗前，见冬风过后，挂在窗的占风铎碎玉彼此相碰。

    她伸手托起一片垂来的玉片。

    后是在红泥小火炉上沸腾的声音。

    “陛的病,好些了吗？”

    听到师父问话,姜沃从窗走回来,坐在李淳风对面，轻轻颔首：“好些了。”

    李淳风望着火炉：“先帝曾说过,人之至痛者,莫过于丧亲。”说及此,他不免又想起一事：“当年先帝曾令人修祖朝史,待修成后令褚遂良读之,闻祖与太穆皇后旧事而悲‘朕于今日,富有四海。追思膝,不可复得。’”[1]

    姜沃沉然未语：追思父母膝,不可复得。

    于她而言,何尝不是锥心之言。

    而正如李淳风方才问的那般,自黔州的丧报传来,皇帝便病了，且是病了两次。

    一次自然是刚得到讣闻时,突闻噩耗悲痛难忍。是于病榻上诏中书省拟旨，停朝七日，令以亲王之礼葬于昭陵。

    这……当然是于旧例不合的。

    大唐开国日久，因各罪名被废为庶人的皇室宗亲也有（且还有不少）,待其故后，人死为大，朝廷也会予以后事容光,有爵之人的礼制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