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与谢家一贯亲近，自小便常有来往。沈香以为两家乃熟识的世家，又是邻里，才得老人家偏几分，却没想到，族中关系比她想的还要亲密无间。

    谢老夫人还未就寝，不过见客的氅衣已褪，只着了居室的衣裳。屋里关了窗，一蓝地梅如意纹锦绸袄裙，再外披了件芦穗灰褙就足够御寒了。

    “祖母有没有同你说过，你们兄妹都是我在旁侧同坐婆一块儿接生的？”谢老夫人笑眯眯问这句，惊了沈香一。

    沈香知谢青忧心忡忡，连带着她也有几分张。

    她：“那时劳烦您照顾了。”

    沈香回过神，摸了摸鼻尖：“是我失礼了，本该一来府上就先拜见老夫人。”

    “好。”

似乎慢慢好起来，兄也似乎慢慢成了记忆里最不敢回顾的一段，但好歹，是过去。

    “时日过得很快。”沈香半不怕她，只是她许久没同谢老夫人这样亲昵了，难免鼻腔发酸，齿吃了青梅一样，眉搓成一团，生涩发苦。

    她是见自家孩，装扮随，全没把沈香当成外人。

    “不是小香的错，若在往常，祖母早就寝了。”谢青望向祖母所在的寝院，半阖上，似是在思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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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老夫人这样和蔼可亲，她缘何要担忧呢？又不会吃人。

    心，今夜真是个好夜。

    宴吃到一半，婢女在几丈远的廊庑，垂眸禀告：“尊，老夫人想请沈家郎君叙话一会儿。”

    沈香小心翼翼拉上了衣袖，挡住所有埋葬心中的凄惘心绪。她同谢青愉地笑，第一次献殷勤。

    “您也吃。”她也给他剥了一颗荔枝，谄媚地讨好，意图“孝敬”他。

    谢老夫人想起从前的事，怅然地：“你母亲喜小娘，总说自己福气好，哥儿衔来一个香香的儿，一儿女双全，再没有更喜的事。也是这般，她同夫婿定了你们的名字。”

    沈香很听话，随顺地坐到老辈人侧，还极其周到地为老人家拿了个枕垫腰。

    思虑间，沈香已经迈山崎院的门槛。这是谢家独立辟的小院，离待客堂屋很远。院有池苑青竹，奇异草，风光旖旎。碧潭一侧，还建了个半山亭，可供乐伎班来府上唱戏弹曲儿，极为闲适。

    谢老夫人面上俱是慈祥的笑，她拍了拍沈香的手，又为人理了一被风的鬓发。

    烛光跃动，沈香的眉也变得温柔。

    “你这样大啦……”满是皱纹的眉一寸寸逡巡着她，仿佛要把沈香临摹心里。

    “呵。”谢青不知何缘故，忽然闷笑一声，“是小香太好欺了。”

    谢青微微蹙眉：“知了，退吧。”

    见谢青难得容微沉，沈香偷偷笑了。

    她会努力成熟稳重起来的，悄悄握拳。

    “您差人来寻我，是什么事了吗？”沈香隐隐忧虑。

    沈香其实是很喜谢家祖母的，只她如今成了沈衔香，再不能如女儿家一样在老人家膝前撒。

    沈香才知悉，原来她和兄的名字来历这样简单。她还当是什么“衔草结环”的报恩说法，看来父母亲也有很孩心的时刻，想起一是一。

    “多谢小香。”谢青同她一块儿吃宴，心愉悦。

    沈香小时候常来谢府客，亭上唱堂会，她就躲在竹林里吃煎匣，别有意趣。谢老夫人知她窝在那里，还时不时摸把胡桃仁儿给她，笑眯眯为她打掩护。

    小娘怅然叹气，人已了寝屋。

    “来，坐谢祖母边上，咱们说说话。”谢老夫人待沈香一贯亲昵，时不时自称是“祖母”，把她看成孙辈。

    沈香隐约有个错觉，难她在忌惮谢青吗？明明上峰待人那样温柔。

    要激谢青，谢谢您。

    她离得这样远，眉低垂，本不敢看谢青。

    “是。”婢女行礼，匆忙离去。

    沈香茫然摇摇，她只知，她的母亲在生她和哥哥后，气血有损，没熬过月就去世了。父亲重母亲，郁郁寡许久，也得了急疾，相继离了人世。

    第13章

    她只是看天太晚，唯恐叨扰老人家休息。

    是沈香多虑了吗？谢青怎么看起来像是提防自家祖母呢？

    她狐黠地问：“您像是不放心祖母……”

    “嗯？”沈香睁大一双杏，似是在咂摸谢青话里意思。她哪表现得很蠢笨吗？这样不稳重，所以上峰不信赖她能独当一面吗？

    谢青帮她折捋上腕骨的窄袖，周衣着打整洁后，淡淡：“你去吧。若祖母说了什么怪话，不必往心上走。”

    最苦的岁月，仿佛不见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