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了一，凝望他的神中，罕见地了张忐忑。

    “福州府闽县尾中屿村，有世居于此的王姓人家，生名王蜃，十来岁上父母双亡，便随村中渔民海打渔，无有田产。二十余岁娶妻李氏，李氏时年十八，为家人提挈逃荒而来，以半筐咸鱼、两捆海菜为媒彩而嫁。”

    念到这里，他抬看向阿南，低声说：“十八岁的适龄姑娘，本不止这些价。但一是饥荒所致，二是因为……李氏略带残疾。”

    阿南神尚还平静，但已微显哽咽，盯着他问：“是……哪方面的残疾？”

    朱聿恒顿了片刻，缓缓：“她的右手上，缺了两指节。”

    阿南的圈在风中瞬间通红，那双一贯亮得灼人的睛，难以控制地蒙上了一层朦胧雾：“是……确实是我娘。”

    朱聿恒垂，轻轻了一。

    大漠风沙如帐幔般在半空飘忽舒卷，自他们耳畔呼啸而过，阿南的声音也如风沙缥缈：“我幼时，阿娘告诉过我，她的手是在刚学走路时摔到灶膛里，被火烧残的。”

    她记忆中，母亲总是将自己的手握起缩在袖中，不让人看到。所以她在对任何人讲述自己母亲时，也意识地回避了这一，不愿显母亲的残疾。

    在她被傅准废掉双手之时，她也曾经陷于绝望。但，她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仿佛看见了母亲那双遍布伤疤的手。那双在海盗窝中养活她们母女的手，那么丑陋，甚至因为残缺而有些可怕，却是她此生最依恋最难舍的温。

    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双手了。

    她这一生中，遇到过多少双漂亮的、绝妙的、有力的、温柔的手，可唯有她母亲那双不完整的手，才是她人生最初的。

    她抬手在面前敦煌的青砖城墙上，手指收得那么，就像握住了母亲的手，许久不愿放开：“阿琰，我去闽江时，曾依稀觉得当地人讲的话似乎有熟悉，现在想来，大概因为我的记忆中，还残存着母亲的音吧。所以即使我在海上生、成，可自然而然的，在返回陆地之后，在看到中国塔的那一刻，觉像回到母亲的怀抱般安心……”

    她声音颤抖，手背因为收的太，青凸起，几近痉挛。

    一只实又温柔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那双举世难寻的手张开五指，抚她暴突的青，她的指，与她相扣。

    他握着她痉挛的手，将她所有的伤痕包容于掌心中。

    他拥她怀，让全脱力的她埋在自己心。冬日严寒被隔绝在外，她急促散的呼逐渐松懈来。

    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既然你找到家了，那咱们去请泥瓦工匠并僧大德，在你家原址起衣冠冢，诵经超度九九八十一天，这样，你回去时便可以迎你爹娘魂归故里了……我听说，海边人都这样替不归的亲人招魂。”

    阿南默然听着，慢慢闭上睛，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前。

    “阿南，你父亲这边已经没有亲人，但外祖家应该还有人在，你母亲有来历有印记，寻找他们并非难事。到时候你有了，有了亲人，便不会如此孤单了。”

    或许，有了牵绊之后，她能安心在属于他的王朝疆域中生活去，至少，不会再那么轻易离开，断然决绝。

    因为心中这不可遏制的侵占，他握着阿南的手又更了一分，哪怕会让她到疼痛，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