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逸年说，姆妈准备准备，个辰光，我们一去同福里。潘家妈说，去同福里啥。潘逸年说，去同福里，向林家提亲。潘家妈惊怔住，反应过来说，啥意思。潘逸年说，我打算和林玉宝结婚。现在七月份，最好十月份办婚礼。潘家妈说，太快了吧。潘逸年说，可以了。潘家妈说，不要想一是一。结婚乃人生大事，还是考虑清楚再讲。潘逸年说，姆妈应该了解我，我一旦决定，一定是思熟虑过的。

    潘家妈想想也是，笑说，那好，我先去翻翻日历，选个提亲的黄吉日。起往房间走，碰到逸文，逸文说，姆妈笑得哩，有啥喜事。潘家妈笑说，那阿哥，终于要结婚了。

    生活

    秋生班回家，秋生娘已烧好夜饭，满大汗，跑跑，端菜碗上桌，秋生爸爸坐在桌前，一副老镜，翻翻新民晚报。秋生娘说，秋生帮帮忙，端饭锅上来。有些人呀，当老太爷，一辈装聋作哑，酱油瓶倒在面前，也不会得去扶。秋生爸爸不搭腔，该啥啥。

    秋生楼，在灶披间，揭开稻草捂库，拎钢钟锅，再上楼，掀掉锅盖，米饭表面铺一层南瓜块，金灿灿，还，香甜窜。秋生拿过空碗，秋生爸爸说，我要吃南瓜，饭少一。秋生娘说，三年自然灾害，南瓜还没吃够。秋生爸爸筷一摔，瞪说，老比样，废话多的臭要死，我忍到现在。秋生娘消停了，秋生没响，自顾打饭。

    三人无话，吃到中途，秋生娘说，我最近在鹿路小菜场，经常遇到潘大嫂。秋生说，哪位潘大嫂。秋生娘说，老早底，我在街加工厂，一个生产组的工友，一起加工开关。也是个英雄人。秋生说，哪能讲。秋生娘说，队的人，一家门正苗红，应该讲生活不差的，可惜老死的早，为给小儿看睛，欠了一债。好在大儿争气，跑去香港挣格里。现在全还清，就住在复兴坊。秋生说，复兴坊，离此地不远。

    秋生爸爸说，人家闲事啥。秋生娘说，我看到潘大嫂和林玉宝，样蛮熟络的。秋生爸爸说，林玉宝啥人。秋生说，啥意思。秋生娘说，啥意思，要好的意思。秋生说，八竿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哪能要好。秋生娘说，是呀，多数是，买小菜时认得了，也可能是我多想。秋生爸爸说，讲半天，林玉宝是啥人。秋生娘说，得失忆症了，懒得多废话。秋生爸爸说，这老比。秋生娘不睬。

    秋生莫名心烦，挟块糖醋小排骨，皱眉说，我每月钞票上，足够一家门生活了，为啥还是烧四块小排骨。秋生娘说，我吃一块，那爸爸吃一块，秋生吃两块，够哩，再多吃腻味。秋生冷笑说，吃两块，又不是廿块。阿爸把骨咂吧成渣了，多烧两块哪能，又不是买不起。秋生娘说，秋生结婚要用钞票。秋生说，结婚全由泉英家包圆，还用啥铜钿钞票。秋生娘说，总归烟酒糖要准备起来。秋生说，哼。烟酒糖也是最便宜的。

    秋生娘怔了怔，恼怒说，啥意思，和我算明细帐是吧。我勤俭节约有啥错，省来的钞票，我又不能带棺材里，日后还不是留给秋生。我错了，这真是狗咬吕宾，不识好人心。秋生爸爸说，一讲起来，泪像自来，不值铜钿。秋生瞬间撒了气，沉默半晌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老早生活苦，没办法，现在日节好过了，多烧几块排骨又哪能呢。秋生娘说，上海人烧小排骨，一向如此，而少，咂咂味足矣，一烧一大盘，是乡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