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确信，自己正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时空当中，不断地回到过去的上元之夜。

    那是日，园中海棠将谢，紫薇初开。

    ……

    十三岁，上元夜有大雪，落薇与他在园中糊了红泥小火炉，学着喝中新供的眉寿酒。

    落薇迟疑地停脚步，抬起来，发觉她正端坐案前，案上摆了一面铜镜，铜镜中她着桃夭裙，比先前更小了一些。

    人拿着帕，轻柔地拭去了她额间的汗。

    落薇与珠白襕衫的储君十指相扣，一路行至汴河岸边。他买了两盏灯，着她写愿望，随后学着周遭的男男女女，双手合十，虔诚祝祷。

    不知何时，她将那块佩玉丢了。

    似是一将要失去的预。

    “皇太遇刺，汴河戒严！”

    反手却见木签背后另有一句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被人随意添上去的。

    落薇伸手在冰冷的汴河中掬了一把，没有抓住那盏远去的河灯，只依稀看见，灯上她自己的字迹，写的是“皇太上元安康”。

    走灯从树上坠落来，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脚边。

    “天狩三载，千秋节，上元夜，圣天赐酺三日，皇储君汴河大祭，昼夜不禁。走百病，闹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侧的窗被人推开，服白的少年冲她挥了挥手：“我养的两盆夜昙竟在今夜开了，你更衣之后便逃席罢！我们同舒康、澜他们赏看月去，今日是我生辰，爹爹不会责怪的。”

    十一岁，他们一同在中最大的海棠树上系了一红绸。

    ——至少，同我过完这个上元节罢。

    落薇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泪满面地嘶吼声。

    “……”

    “不要走！不要走！”

    与她双手握的人消失了。

    他回望着她，忽然开问了一句：“我赠你的佩玉呢？”

    “皇太遇刺，汴河戒严——”

    ——明月万古照夜。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走灯一顿，随即更快地转动起来。

    她尚未来得及再看一，便被他拖着离开了那片泽，回到熟悉的御街。

    十二岁，他坐在金殿之听了一夜群臣朝贺，落薇在后殿摆了许多雕琢为莲形状的红烛。

    初时，她起这个梦，冷汗总会濡枕榻，于是她便亲去号称灵验的岫青寺摇签解梦，得了一句不知所云又似有意的签语。

    “人之生譬如一枕梦、一树，乘以盛，兴尽而空，沤珠槿艳，不可多怀。”

    仍旧是上元夜。

    “快些，别叫他们抓回去！”

    那他许了什么愿？

    “娘娘，娘娘——”

    凄哀艳到极致。

    落薇伸手去抚摸太的脸，突然发觉，不知何时，他又变回了天狩三年上元夜中、那个着朱明衣的皇储君。

    她动弹不得，只能奋力抬，朝天看去。

    走灯飞快旋转，终于倒回初见，那年落薇只有五岁，她一的哥哥拉着她的手，摘了一簇紫薇为她簪发。

    虚空中，年青的皇储君立在汴河上用于祭祀的汀宴台之上，对她一个灿烂微笑，漆黑的瞳中映火焰的倒影。

    他说，他的小名就叫“阿棠”。

    海棠树上挂着那盏她熟悉的走灯，这次，它逆转了方向，哗哗啦啦地转回了原。

    再抬，面前之人亦消失在了虚空当中，玉辂迤逦远去，她独自一人站在混的街上，想要嘶吼一声“不要走”，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一般，一句话也说不来。

    可是腰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落薇自这场过无数次的幻梦中猛然惊醒。

    方才喧嚷不已的御街此时已变得空空如也，她提着裙摆同他飞奔，跑到气吁吁时，停一瞥，恰好在街边的古树上看见了一盏熟悉的走灯。

    落薇茫然地低，想要去摸一摸那块佩玉。

    街上燃起冲天的大火来，只一刹的功夫，满街人逆，甲胄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吞没了她不甘的挽留。

    她仔细端详这张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心却钝痛一片，连带着手指都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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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冬将过，落薇转看向窗外光秃嶙峋的海棠林，迟缓地意识到，这已经是她成为皇后的第三年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