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后，裴郗终于捺不住，提了盏灯往前廊去，叶亭宴门前守了两个人，正在窃窃闲谈。

    他打着灯照了照，发现是叶亭宴的两位密友，一位是从南境跟来的江湖医者，神医决明后人，只是不知为何不姓李，而是姓柏。

    另一位则是当初承明皇太每年都要去拜访的江南隐士，姓周，单名嘉，字楚。

    裴郗朝两人搭手行礼：“柏医官，周先生。”

    柏森森笑眯眯地摆手：“小裴，不必多礼。”

    裴郗问：“公自暮场归来后，便把自己关在房中，如今可好些了么？”

    柏森森便：“不太好，我瞧他这个样，大抵是快……”

    周楚瞪了他一，于是柏森森生生咽了后半句话，改：“哎呀，人活一世，倏忽几何，自苦至此，谁劝也无用。”

    周楚叹了一气：“你去瞧瞧他罢。”

    于是两人将裴郗带来的那盏灯挂在了房门前，相携离去，裴郗推门走，先嗅到了一重的油墨香气。

    叶亭宴如今睛不大好，很少灯，室光线昏昏，只在一角燃了一只孤苦伶仃的红蜡烛。

    木窗开，被夜风得吱呀响，于是那烛火的光也飘忽不定，仿佛一刻就会被灭。

    他诗画、笔墨，窗前摆的五折素屏已被题满，墙上还挂了各式各样的书画。

    白纱与宣纸共舞，满室风凉。

    在府中时，叶亭宴不束发，常穿的也是轻粉薄纱大袖衫袍，还常被柏森森调侃“有魏晋遗风”。

    乎裴郗意料的是，此刻他面上不见半分哀，只是拢着袖，正在专心地写字。

    听见有人走近，叶亭宴笑了一笑，也没抬地：“错之，你来瞧瞧，这幅字，我怎么也写不好。”

    裴郗默不作声地凑到近前，见他所书的是张炎《木兰慢·为静赋》中的一阕。

    “看白鹤无声，苍云息影，外行藏。桃源去尘更远，问当年、何事识渔郎。争似重门昼掩，自看生意池塘。”[1]

    旁的都好，只有一句，被抹得一团漆黑，在一侧重写，写后仍不满意，于是重复此举。

    裴郗心知，这都是皇后遣人送来那一句“苍云息影之时”的功劳。

    但她不过是随一言罢了。

    见他不吭声，叶亭宴抬瞥了一，微红的尾泛笑意来：“正好，我来考考你，你看这一阕词，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