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雨雾染上面颊时，江蓠醒了。

    她不知自己趴在木板上睡了多久，手臂已经麻得失去知觉，意识了眉，指腹印了一抹脂粉的暗黄。

    抬眸望向号舍外，丝丝烟雨从淡青天空飘摇而，恰似银珠落瓦，苏挂檐，洗去了东山贡院中弥散的桂香。

    中秋佳节，却不见月。

    江蓠叹了气，将手在草纸上一抹，迭好十五页考卷，右上角“田安国”三字沾了汽，洇开几缕墨。起拉铃唤考官收卷时，恰逢考场暮鼓敲响，酉时到了。

    乡试从八月初九开始，考七天三场，今日是最后一天，大燕律，最早可暮鼓时分卷。巡考大人闻铃声赶来，不由捋着白胡打量她一。

    考生大多奋笔疾书到夜才离场，前这个青衫书生，乃是全场四百生员中一个卷的，也忒年少轻狂。他收了卷，命差役将人带到明远楼，画押留印、收回纸笔，还好心地赠了把油纸伞。

    “学生告辞。”

    江蓠板板正正地一揖，振袍迈门槛，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有些着急——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来，她脸上的妆快化了。

    好在过了今天，这辈都不用再担惊受怕。

    为桂堂的“甲首”，她替人考过的科举足有二十多场，若加上岁考、科考，便连自己也记不清数目。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年岁渐，今后再怎么易容化妆、往上贴假、吞变声药，也定然瞒不过搜检。

    桂堂主连请带吓，求她在金盆洗手前最后一票，替豫昌省的田老太爷之孙田安国考取举人。这届考生实力劲，而且田家力求名次，堂主叮嘱她尽力而为，事成之后予她银票百两，作为十一年来为桂堂效劳的酬谢。

    代笔捉刀求稳为上，最忌惹人注目，江蓠不他抹了的嘴，铁了心不鸟。她的保留之在于策问一环，今年有题是“郑伯克段于鄢”，她洋洋洒洒挥斥一番，必定惹阅卷官生厌。

    只要确保田安国顺利中举即可，银打个折扣，收七十两也罢，足够她带娘亲和妹妹远走飞了。

    江蓠这般想着，角不由弯起，眉心忽落一滴冷雨，右突地一。

    左右环顾，只有几个小兵站在南北文场边打瞌睡。她松了气，笑自己太过张，走到游廊尽将将跨龙门时，抬手撑开油纸伞，随哼一段小曲儿来：

    “偷天妙手绣文章，必须砍得蟾桂，始信人间玉斧……”

    说时迟那时快，伞“砰”地一，结结实实撞上什么东西。

    江蓠惊呼一声，不待收回胳膊，伞便被人夺去，洒了她一脸珠，随即听得一声怒喝：

    “谁这么不！”

    江蓠顷刻间了冷汗，低瞄见一双暗绣金丝缀南珠的皂靴，还没等对方一句吼来，便双膝一折，“啪”地跪在地砖上：

    “大人恕罪，学生得意忘形，竟冲撞了大人，实在该死！大人心慈，网开一面，放学生回家吧！”

    雨从廊铁淅沥滴落，溅在她低伏的脊背上，薄薄青衫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