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棉胡同里全是人，黑压压地轧在一块儿。这帮人里，自媒博主要比考生多，他们多是把耳机线缠在上，举着自拍杆，把手机扬上去，拍这些考生，那伸过来的自拍杆险些戳到胡笳，阗资挡住，责备地看了那博主一，那人嘴一，麻溜又轻飘地说了声：“抱歉啊。”尾音还没来得及从嘴里吐来，他又说：“新直播间的宝宝们，咱们没关注的先个关注，没亮灯牌的亮个灯牌，这儿是戏剧学院表演系叁试现场，数不清的女帅哥，来来来，双击亮小红心……”胡笳听他念贯似的说着词儿，侧过脸，朝阗资吐吐。阗资问她说：“考完这场就结束了，待会想去哪儿玩？”胡笳没有化妆，姝的脸庞被太晒得柔明亮，她笑意盈盈问他：“去北海公园逛逛？再去什刹海转转？昨天说好的，今天晚上要吃涮羊，吃完去看天安门，你再陪我看通宵场电影，吃完早饭才回去睡觉，不许耍赖哦。”阗资应声，笑着说：“嗯，我舍命陪君。”胡笳哼哼说：“谁要你的命。”两人正说着话，又有星探凑过来问胡笳说：“女，签影视公司了吗？”胡笳收敛了表：“不签，不兴趣。”那人抬问阗资：“帅哥你呢，想不想拍电视剧？”阗资礼貌回拒，等星探走远，他垂眸，笑瞧她，胡笳不解问他：“笑什么？”阗资叹说：“在算这是第几个想签你的，北京的星探很有光。”胡笳笑了，捉地了阗资的鼻梁。胡笳要去考试了，阗资握了握她的手。他对她说：“考试顺利，佳佳，我就在校门等你。”胡笳抱着她的防文件袋，冲他笑了笑，脸上的光明像日：“好哦。”带队师领他们去了，胡笳又开始等考试，在心里喃喃背着《日》里陈白的台词，他们的队伍里，有叁四个人化了淡妆，几个师哥师便用卸妆巾像灶台似的把他们的脸抹净，巾多糙，把那白净的小脸得发红，像是柳絮过似的。他们也疑心胡笳化了妆，仔细看了她两，用巾在她脸上摁了摁，没看见粉底，方才放她过去。排队了考场，胡笳看向考官。戏剧学院每年都会在叁试安排明星考官，即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表演系毕业生。

    这趟，戏剧学院叫回来的人是汤淇。胡笳站在队列里，不晓得汤淇有没有认她，两人对上神的瞬间，汤淇脸上的表没有什么起伏，她只是平静地看过他们，又低看了看他们的证件。胡笳轻轻着呼，她心里想的不是什么成败在此一举，她想的是，汤淇说我有希望考上的，二十多天不见，她不至于忘记我。汤淇真没有忘记她。他们表演完，她看着胡笳，读她的号码，语气清淡地说：“你再来个即兴吧。”旁边考官要摸签，汤淇抬手截住他：“我给你规定景，就演你在前线，抢救伤员。”说罢，汤淇从考生堆里了个演技自然的考生给她搭档，胡笳垂，心里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山的片场，或者说，她又回到了前线，飞机从他们轰轰飞过，大地被炮火震得像是有人在跑，小战士血模糊地躺着，她咬住牙，替他挡着风沙，手上扎止血带，她喊着他，要他不要睡，保持清醒，她会救他回去。午叁，光金昏到让人膨胀，阗资想到《末代皇帝》里故的光。胡笳混在人群里走来，远远地朝阗资笑，不知从哪里照来片光，在她鼻尖，让她看起来像是被神明选中的幸运儿，她笑得眉都舒畅着，他知她这场考试肯定表现很好，她回到他怀里，阗资便笑着对胡笳说恭喜。胡笳挑眉：“恭喜我什么？”阗资微笑说：“恭喜你拥有光明的未来。”胡笳低嘿嘿笑。他们说好要先去北海公园逛。阗资叫了辆车，等车间隙，胡笳手机响了。她划开手机，这是条视频消息，胡笳看着屏幕里的人去，心停了几秒。所有人都说，现在是北京最好的季节，金香的光在胡笳脸颊上，她的睫像蛾翅般轻轻震动，手机里的视频放完又重放，李慧君在哭，李慧君爬上窗台，李慧君了去。阗资叫胡笳，她听不见，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妈妈，李慧君又了去。她的世界缩了，坠了，没有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