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乞丐窝逃跑的那晚，是个明月夜。

    追兵在后，将他们藏树丛，压低声音：“在这儿藏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来，知吗？”

    冯尚且年幼，却已能猜她的打算，哭着拽住她袖。

    “我去吧。”

    冯说：“我……我没什么用，也没人喜我。”

    这是实话。

    她枝大叶，平日里不学无术，不喜四书五经，也不琴棋书画，不止爹娘为她疼不已，连街坊邻居也不让家里小孩和她有太多往来。

    如果非要有人引开人贩，冯宁愿那人是她。

    立于月光，静默看她几息，旋即撕衣袖，咬破手指，用血写一行小字。

    把布条冯怀里，她转离去。

    那夜月白风清，树影如。

    男人们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寻着岔路一闪而过的人影，没在他们藏的树丛前多停留。

    泪大颗大颗地落，冯咬牙关不哭声音，借着月，看清那行字迹。

    【天地阔远，似蜉蝣。愿如孤鸿不就群，好去到人间。】

    天地辽阔，人人如蜉蝣。

    与其为了取悦旁人而活，不若化作一影随心所的孤鸿，独自去真正的人间看看。

    莲仙迷中，莲灯烛噼啪作响。

    两双睛彼此对视的瞬间，两段记忆织重叠。

    想来的确如此。

    镜妖的相貌变化莫测，即便多年前与她见过，再相逢，也不可能认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原来过去和今日，始终是一个人，始终是她。

    冯张了张，说不话。太多绪充盈心间，如狂风骤雨，迫切需要降。

    剧烈的心一声接着一声，在她的注视，镜妖的脸庞骤然变化。

    起初是一张中年女人的脸，苍白消瘦，小睛，窄鼻。

    冯认这是娘亲。

    当她被几个男孩欺负得默默啜泣时，娘亲小心翼翼将她揽怀中，低声安抚：

    “那群小兔崽，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别听他们胡说八，我家囡囡聪明又懂事，比他们好得多。”

    接着，变成一张年轻女人的脸，眉黑而密，带有飒英气。

    这是和冯一起被抓莲仙山，因逃失败，被群妖杀害的王玉珠。

    临别前的最后一，王玉珠将她抱住，止不住间哽咽，一遍遍呢喃低语：“，我不怕，我不怕。”

    再转，又成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柳眉星目。

    冯记得她，年纪轻轻便嫁了人的表。

    订婚前，表牵着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同那人面都没怎么见过，为何就要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