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恩惠，以宋也川的，必会沿着他?恩师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去。

    夕西, 斜将天边的云朵都浇成瑰丽的橙黄。温昭明很喜黄昏，很喜看着残和?天空织在一起?时呈现的复杂彩。方才那?一丝细微的曲，并没有打扰她?此刻的心。温昭明迎着夕, 向西溪馆走去。

    西溪馆的墙上挂着一把琴。

    琴静穆，约三尺六，前广后?狭，翡翠与螺钿成的十三琴徽, 莹有光。

    宋也?川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琴弦。

    他?曾经也?会弹琴, 比起?金戈铁的《广陵散》，他?更喜《关三叠》。

    昔年?在藏山舍时, 江麓擅笛他?擅琴，二人琴曲相和?，过了很多年?闲云野鹤般超然于世外的日。如今, 江麓早已被一日三餐磨平了棱角，而他?自己, 右手已废, 再也?不能弹琴了。

    宋也?川轻轻收回目光, 却?发?现温昭明立在门?, 不知站了多久。

    “殿。”他?一揖。

    宋也?川其实并不是自怨自艾的人, 平日里见惯了他?温平和?的模样，当他?面对那?把琴时中?的浅淡悲伤，轻轻刺痛了温昭明。

    她?叫了一声冬禧，然后?说：“把我的琴收起?来, 不要挂在这了。”

    冬禧便把琴从墙上取了来, 宋也?川清风淡月般地笑了，他?说：“殿, 没关系的。”

    温昭明睨他?：“与你无关。”

    “是。”

    冬禧抱着琴退了去，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温昭明找了一把圈椅坐，指着旁边的凳：“你坐。”

    待宋也?川谢恩落座之后?，温昭明说：“《大梁史》已经修完了。我今日也?看过了。”

    宋也?川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孟宴礼说，第五十七卷 到七十五卷是你写的。”

    宋也?川颔首：“是。”

    孟宴礼给温昭明看的是宋也?川昔年?的手书，正因如此，温昭明受到的冲击远比看抄本来得更。她?临过很多字帖，自然也?观过无数书法大家的作品，可当她?真的捧起?宋也?川的亲笔之后?，只?觉叹为观止。

    宋也?川的字竟是如此惊为天人。

    因为国史定稿之后?，会有专门?的抄录官逐一誊抄，所?以宋也?川用的是行书而非楷书。他?笔力遒劲而风骨卓绝，一撇一捺间宛若刀锋刻骨。透过文字，似乎可以看清宋也?川冷冽的眉目。这十九卷书一共一千三百页，宋也?川的笔从初时的傲骨铮铮再到后?来的澹泊从容。三年?之间，他?从一个锋芒毕的少年?，成为如今从容冲淡的模样。

    这一变化，只?能从他?的字里行间受来。

    在前往浔州的路上，温昭明见过宋也?川写字。他?握着狼毫用左手写得极慢，一行字需要写很久才能写完。他?又待自己极其严苛，若是写得不满意，便会重新再写。

    想起?那?日，温昭明笑谈中?说要挑去段秦的手，宋也?川低低地对她?说，这样的刑罚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太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