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是嘉兴府的秋，角门与照间铺了一地零落的梧桐，又赶着晴日初，周遭温吞吞的凉意伴着黄的光，黄的叶，填满天地。

    信在后拽她胳膊，“你怕什么，咱们都瞧不上，老爷能瞧上？回房去吧，老爷比谁不会看人？用不着你在这里着急。回屋里吃早饭去。”

    她尤妙真的是闻名嘉兴府了的，成了一个传说。因是闺阁女儿，见过的人少，这传说更成了个引人胜的迷。

    恰似月亮笼了纱，半真半假，若隐若现，谁都想争相来窥一窥。

    珠帘 （〇一）

    妙真没理会，她又好笑：“你昨晚上还说老爷不像样，竟给你个未阁的姑娘寻贴小厮。怎的这会又赶着来看？”

    不，玉漏笑了笑，她不想再任人召之即来。

    拉扯几番不动，妙真忽然将胳膊来，老远地朝门上指去，“你快瞧你快瞧，你瞧那个人！”

    妙真远远望着他，觉得像是在冬夜里掌上一盏灯，黄的光开，有一萧索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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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上缠着靛青的布条，穿着件灰扑扑的直裰。衣裳料是苎麻的，大约洗了千百回，上的皱褶早是拽已拽不平了，那些细细的沟壑里仿佛藏着一历史的苍凉与沉痛。

    她抬手扑两蓬蓬的发髻，把正弯着腰向门上偷觑的妙真拍一，“大早起的就不见你在屋里，我一想你准是跑到门上瞧闹来了。”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一陈旧的黄。然而当碰到他老远扫来的目光，她又变了想法，觉得他是一沉的灰。

    “你这话，不穷就在家里

    妙真扯着信发急：“你瞧，比老爷还！这可不成，我听冯家二小说，他们府上就有个轿夫生得很，到夏天坐在轿里都能闻见他上的臭汗味。我才不要这样的。”

    尤家今天闹，前夜疾风骤雨，晨起微云散，漉漉的地上就给来谋差事的一班男人踩得半。

    信睨着她的脑袋，“我的姑娘，你懂什么，得的力气大，给你抬轿，一个能俩。”

    眺目望去，角门上刚来个脑满的男人，年轻倒是年轻，只是那肚圆得带也险些拴他不住。

    此刻门上又来一个年轻男人，正侧着与老家说话。他段略，角门开得又略矮一些，老家也矮他半个，因此他颔首哈腰的姿态就显得窘迫。

 玉漏低着不作声，池镜慌地抱住她，嗓音逐渐卷沙似的喑哑：“玉漏，跟我回家。”

    世上还没有哪个男人如此这般漠然地瞟过她。

    妙真没大留心听她的话，只顾着扯她的袖，“你再看那个。我的老天爷，瘦得像面条一般，瓤瓤的，我还怕他死在我跟前，咱们还得替他收尸呢。”

    她给他冷漠地瞟过去一，心里像受辱似的正难堪。偏信将脑袋凑到她耳畔来问：“你瞧这个人好？”

    信到在寻大小，在园里蹭了满的雨珠，跑到角门那堵照后才将妙真寻见。

    妙真仍没扭，只顾着张望门上的人，“嗨，老爷太太打定主意要寻个男人跟着我，我狠狠的不依，岂不是忤逆不孝？横竖拗不过他们，不如我自己来瞧瞧要找的是个什么人。嗳，你瞧那个！”

    “好个鬼！”妙真败兴收回，在照后恼羞成怒，直翻白，“才不要他，你看他那穷得那样，衣裳皱成那样，鞋上也都是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