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家那如何了？”

    良恭倒了碗茶来，把银掂了掂，蜡烛半明半昧，照着他略显沉的脸，“这历大官人到底是个何方神圣？我只当是说笑，还有些吃不准，不想他这么痛快就给了定钱。”

    她有时看着他，会想到，他不该生在这卷着穷酸风的陋巷里。这巷叫是叫“凤凰里”，可有史以来就从未听见说真飞过金凤凰。这巷里七八人家，是一家比一家穷。

    但他偏生在这里，整一副少爷才命。

    多少王孙公豪掷千金博人一笑，不算稀奇事。难就难在那尤妙真不是烟柳巷的人，人家是尤府的千金小，偏还定了亲。也是这个缘故，那历大官人才寻了这些旁门左的人设法。

    “一百两，那位历大官人遣人送来的，说是定钱。咱们兄弟一向坦诚相待，我一齐拿来你过目。”

    良恭提着一边嘴笑，“家里还能维持些日，况且我才寻了个好差事。你只拿着，给孩买吃。”

    他姑妈年轻时接连丧夫丧，睛有些哭坏了，看东西模糊不清的。偏活计，又省检，天不落便不肯灯。

    易寡妇正要拿瓢打他，忽见良恭走来，便住了手，扯着裙给她儿揩汗去了。

    易寡妇想叫孩磕谢，可眨便转了念。他们是什么系？不过无媒苟合，也从不谈论终，这是磕不着的。

    说话取一锭来搁在八仙桌上，“喏，这是你的。回事办成了，还有五百两，咱们还是对半分。”

    良恭走上前来，“什么事找我？”

你姑妈说你外去了，我猜你就在这里。怎么，乐不思蜀了？”

    良恭回说吃过了，怕他姑妈听见他在外的事，招呼严癞了东厢房。

    易寡妇开了门来，脸上早是红云漫天，走去井前给她儿打，顺势把这莽夫狠别一，“好你个杀千刀的严癞，狗嘴里吐不象牙！”

    转门归家，在院里喊“姑妈”，他姑妈在屋里应着声。屋里暗，外还残存着一缕暮，将窗上糊的桐油纸照得发黄。

    良恭朝院墙抬抬，“回家说。”

    说着便吊儿郎当笑起来，“嗨，这些有钱的公官人，愿意为女人使钱。统共六百两算什么，尤家大小可是名满嘉兴府的人，值当！”

    走院门去，忽又折来，不知哪里掏了锭碎银易寡妇手里。易寡妇暗里掂了掂，得有二两多，睁着问：“给了我，你们家不过了？”

本章尚未读完,请击一页继续阅读---->>>

    严癞摸了一把光，咂咂嘴，“我也不晓得他是哪路神仙，连他的面也不曾见过，都是赌坊那于三在中间牵线。听他说，这历大官人不是嘉兴人氏，只不过前几月到这里游玩，偶然见过那尤家大小一面。”

    良恭也不要她谢，他们之间有着某心照不宣的默契，不计较前程，不追究过去。可他心里认为对她有着一与无关的责任。

    天落来，又觉得灯那东西不划算，就收起来不了，隔着窗叹，“我洗个脚就睡，你可要吃饭呀？”

    易寡妇将银攥在手里，心里真是说不准他是个什么人。他算什么人呢？好人堆里排不上名，恶人堆里论不上号——

    良恭走去把窗上敲了两，“您把蜡上，不必为省这两个钱，把睛益发熬坏了。”

    阖上门，了灯，那严癞变戏法似的掏了个包袱在桌上打开，里竟是两个亮锃锃的大银锭。

    他俗气，成日家想着人地，为这人地，无所不用其极，却不至于谋财害命；也鄙，挑劈柴，什么苦都能吃，什么脏也都能忍。却在仰颔首间，有冷月凝辉的清雅贵气。

    这严癞扭着脑袋盯着她蛮腰轻搦，满目光，“唷，易寡妇也怕臊了，稀奇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