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看着她，她衣袖把案旁的酒盏扫翻，酒倾倒来，顺着桌沿坠成一线，滴落到她的鞋上，将鞋面上绣着的海棠染。

    她没有睡意，让林嬷嬷在书房掌了灯，坐在灯安安静静地写字。

    这一餐饭，昭蘅什么滋味都没有品尝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文简侧过脸，见她脸苍白若莹雪。

    他的心像是被人剜空了。

    可她吃了大半碗还不停。

    他明白此时当众跟她相认意味着什么。

    李文简蹲在她跟前，将寝鞋放在她的脚边，俯握住她的右脚。

    昭蘅神空茫地落在他绣着竹节的袍角上，觉命运像是专门在作她。

    白氏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了灯多不好。”

    安胥之脚似有千钧，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好不容易挪到属于他的席面上。

    脆停笔，望着案的一簇灯火，神空茫地落在动的灯芯上。

    他对自己那么好，不会让自己陷那么艰难的境地。

    安胥之垂着，没有应声，只木然地了。

    扭吩咐人：“收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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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胥之一直提醒自己，不许抬看。

    昭蘅在李文简旁坐，将好的篮放在他面前。

    昭蘅哪知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原以为当初桂树一别，今生今世各安天涯再无来往。

    李文简默不作声，抬手将她鬓边散的一缕发勾到耳后，小声提醒：“别把发吃去了。”

    早知如此，那日就该好好地郑重地跟他别。

    也好过如今，离得不过咫尺之间，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刻心底真是有千千结，织成了一团麻。

    李文简知她向来不怎么挑，却很嫌弃羊的腥臊，不怎么吃羊羹。

    她真后悔。

    她默默地吃饭，宴席散后，低眉顺从从容容地送走宾客。看上去和平常无异，只是无人知她心有多煎熬，她不敢抬，甚至总有幻象，看到小四郎浮银白的袍角在她底晃。

    昭蘅端起面前的一碗羊羹，木偶似的用小勺舀中，一一面无表地吃着。

    李文简手里提着一双寝鞋，走到她的案，直到他的影无声地笼罩来，她才回过神：“殿。”

    她却浑然不觉。

    昭蘅缓慢地舒一气，抬手压了压脸，冰凉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不是一场梦。

    “好。”

    他知有些东西藏不住，会从睛里偷偷去。可是他忍不住，明知阿蘅与他不过一丈之隔，他就是忍不住。

    宴席散后，昭蘅和李文简一起回承明殿。

    写字能让人很快地静心来，可是今天她心如泥淖，每一次落笔都歪斜得不像话。

    真实得近乎残忍。

    门外响起脚步声她都没察觉。

    隔着重重灯火，他看到李文简侧温柔地为她挽起发丝。

    像是耸云的山倾倒来，沉沉地压在他的脊梁上，迫得他地弯了腰。他望着她，望她中浮动闪烁的灯火，望她角憋着的一团雾，声音低哑地唤她：“婶婶……”

    他的神逐渐变得清明，夜灯她柔和的面容慢慢清晰。

    白氏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再有责怪也说不，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挽起袖给他夹了块鱼：“好了，快吃东西吧。”

    今天这顿饭，想必他也跟自己一样，尝不什么滋味。

    他要拨开雾去看她，于是迈着阔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冷冷地提醒他：打住，你这样会害死她！陛、娘娘和殿都在厅上，安氏满门也在这里，他们不会怪他，只会怪她！

    冷冽的提醒是一把锋利的刀，挑起他心上的血，剧烈的锥心之痛，连着无尽的冷意将他的脚步束缚住。

    但她知，甚至是可以笃定，他不会的，他会远远地避开自己。

    最终，他停在了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阿蘅怎么会站在这里，成了他应当敬而重之的婶婶？

    话音方落，斜里李文简的手探到她的额，然后收回手，笑：“我也不知你那么息，一碗酒就醉成那样。以后一也不给你喝了。”

    “可能昨夜喝醉了，今天一直没缓过来，回去好好歇一歇就好了。”昭蘅有气无力地说。

    她的手指慢慢收，抱怀里的篮，微微提起裙摆走到琉璃碎片旁，轻声说：“好漂亮的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