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日歪坐在铺里，未曾想脊背却很宽厚，背陆曈背得轻轻松松，边往轿前走边絮叨：“昨日给你的银票收好了吗？到了他们裴家态度傲慢些，别一去就被人低看了，银筝到时候陪着你，你首饰都带全了吧……”

    他说得很琐碎，宛如一位真正的兄心即将离府的妹妹，陆曈听着听着，眶渐渐。

    倘若陆谦还在，今日应当是陆谦背她上喜轿。陆柔会为她梳，爹娘会在门前喂她吃第一汤团。

    家人们不在了，她又有了新的家人，虽然他们是不一样的人，但或许其中温与牵绊，与关切却是相同。

    杜卿一路走一路说，顺带骂骂裴云暎，待到了轿前，放陆曈，由银筝扶着将陆曈送轿。

    “起檐——”外响起阿城呼声。

    于是苗良方将提前备好的彩缎和喜钱送与周围观礼的宾客。

    “哎哟，”胡员外被挤在人群外，胡被扯掉几，愣是从人手中抢了两吊喜钱，顺手给边的吴有才了一串：“有才啊，你这一把年纪也没成亲，沾沾陆大夫喜气正好！”

    胡员外边，吴有才一文士青衫，握着喜钱赧然一笑。

    吴有才接了仁心医馆送来的亲事请帖时，就同他教书的那主人家请辞两日，特意回城里赶回观礼。他如今在城外西席，倒是自得其乐，人瞧着比从前开怀了些，不似从前总是心事重重。听说他教书的那人家待他也很好，去年还委婉问他今后要不要再场，被吴有才委婉拒绝。

    有些时候，人目光落向远，便觉天地开阔，不拘于一方。

    “唉哟，”被人一撞，吴有才回，就见一布裙女被拥挤的人群推得往后一退，见状忙低同他赔礼：“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

    何秀便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彩缎。

    她是特意来观礼陆曈嫁的。

    自打医官院院使崔岷事后，新院使暂且未有人上任，隻让常代劳。新帝整肃朝堂，医官院和御药院都一并自上而自检。原先被发南药房的医工们终于得了申冤机会，那些往日被打压欺凌、抬不见天日的医工可以重新开始选择。只因原来南药房发医工的条例不合理，今后，新医官使无论份，去南药房奉值。

    梅二娘也从医官院辞任，离开了皇城。

    何秀仍留在南药房，不过不再采集红芳絮之类的差事。御药院的石菖蒲觉得她理分辨药材分辨得好，让御药院院使同常求了个，将何秀从南药房要到了御药院来。

    御药院事务比南药房轻松得多，何秀跟的又是最会躲懒敷衍的石菖蒲，日一清闲来，陆曈给她发了喜帖后，同石菖蒲告假就来到了西街。

    她如今红芳絮之毒已全解，面上斑疹已全消解，每月旬休回家与弟妹团聚，心中兴，喜悦便写在脸上。

    何秀往前走了两步，陆曈也瞧见了她，何秀偷偷对陆曈招了招手，陆曈就笑了起来，何秀也跟着笑了起来。

    何秀觉得，陆曈如今比在南药房时轻松多了，那时候在南药房，她们二人一起采红芳絮，无论发生什么，陆曈总是一脸平静，这平静虽让人到心安，却如一堵无形的墙，将陆曈与他人清晰隔绝开来。

    如今没了那堵墙，女笑起来时有孩气，正如这个最好年纪的女一般，单纯的、隻为前之事而喜悦。

    正说着，外忽然有人喊：“来了来了——新郎来咯——”

    拥挤在旁的街邻闻言四让开，就见西街街尽，渐渐行来车舆，为首之人骑一骏，鞍辔鲜明，一红罗圆领澜袍，金銙带，乌靴，风俊，风得意，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