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着位活死人。

    说他是活人吧，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双翻白吐白沫，脸上的血是墨染就似的黑，往外一突一突的，似乎血里住着亟破壳而的虫。

    说他是死人吧，他还吊着一气，无意识地搐，已经撕裂的、血模糊的嘴角能吐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救……我……救……”

    “废，这事都办不明白。”

    视线里现双白底云纹皂靴，踹踹活死人的脸，视线一上移，来人穿着玄衣纁裳，腰系司南佩，脸上覆着黄金面，面右方坠着一片鸟尾翎。

    “爹——！”

    “鸟玩应”后跟着个浑脏兮兮的小孩，小孩一看到地上人这副模样，跪倒在地，趴在那人上涕泗横。

    “爹爹你醒醒……呜呜呜……”

    “救……我……”那人已经失去意识，自然听不清稚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只喑哑着说这两个字。

    “大哥哥，求您救救爹爹，求您。”

    小孩哪里懂得对方是敌是友，他发自本能地，双膝跪地挪动，冻得跟小胡萝卜似的手指想要抓住鸟东西的衣角，还未挨上，却被一脚踹倒在地上。

    他遍鳞伤，又瘦又弱，一双着泪的睛亮的很，被踹到了，就再爬起来，继续恳求，或者说是乞求也不为过，想要那衣冠楚楚松柏覆雪的人帮帮他，帮他救救爹爹。

    再被踢倒，再爬起来，满泥污，满脸血泪。

    棠陆注意到，那孩的爹爹胳膊上有一块小小的刺青，形状像极带爪的蚯蚓。

    “朱朱，我可不可以用积分……”

    话还未说完，立被朱缇打断：“不可以，我……我很抱歉，但是的确不可以，系统商店没有活死人白骨的药不说，这是过去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如果执意改变的话要遭受天罚！天罚可不比主系统惩罚，就连我也只在书上看到过，”

    “而且宿主现在只是一缕命魂，他们看不到你，你也没办法碰到他们，这没法救啊！”

    鸟东西愉悦地笑：“蛊毒发作的人，活不过三日必死无疑，我虽没有救他的方法，但能告诉你让他解脱的方法。”

    那孩不过五岁左右，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一听有让爹爹解脱的办法，睛一亮，嘴角咧开：“真的吗？哥哥能告诉小雎吗？”

    “你爬过来，哥哥就告诉你。”

    “再爬过来，真听话。”

    他心布置好陷阱，嘶嘶吐着蛇信，一步一步引诱着麻雀上钩。

    “站起来吧，哥哥跟你说哦——”他附在小雎耳旁，弧度优的嘴翕动几。

    那人的声音，乍一听儒雅非常，能让人联想到教书育人的先生，悬壶济世的医者，藏功名的少侠，但吐的却是这世间最狠的恶言毒语。

    小雎愣了一瞬，睛圆睁着瞳孔骤缩，目光有些直勾勾的，数秒后回过神来，泪夺眶而，他退后一步，目眦裂，捧着边摇边哭喊：“我不……不行的，不行！我不要……”

    “不要？你可知，现在你犹豫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你爹爹来说都是锥心刺骨的煎熬，他现在可是度秒如年呐。”

    “你不忍心杀了他，难就忍心看着他煎熬过这三日，然后被蛊虫吃光躯？让我想想，到时候是只剩一骨架，骨架里包着的，全是涌动的蛊虫好看些呢，还是等蛊虫自相残杀，只剩一堆白骨粉末和一只又又的蛊虫好看些呢？”

    他说着啐了小雎的爹爹，狂笑不止，“要不然让你自己选择？你想选择怎么个死法？告诉我，我让你儿成全你啊！”

    “不要……我不要……爹爹！”

    也不知那中蛊的人现在是清醒还是神志不清，不过后者的概率大一些，中的“救我”转了个弯，换成了“杀我”。

    “求您……求求您……哥哥……救救他——爹爹说好人不会枉死的……爹爹说好人会有好报，他从来没过坏事，他……他这辈行善积德，很善良……”

    大雪断人迹，尘掩冻死骨，除面前的男人外，再找不到其他能求助的人。

    那孩用力磕着，额被石硌破，淌着一溜溜血，自额角而，睛，混着浊泪淌过颌，聚集着跌落。

    已经看不颜的领开红梅。

    风声越来越大了，叫嚣着往人骨里钻。

    “他行善积德还是吃斋念佛和我有什么关系，枉死？谁冤枉他了？”

    鸟男人的怨恨、憎恶、痛苦、疯狂、暴戾、狠毒仿佛都发在这个无辜稚上，他狠狠揪着小雎的发，抓起来和他对视，语气森：“谁冤枉他？是我吗？！”

    小雎被那可怖目光吓傻了，动弹不得，连哭声都发不，心脏在他小小膛里狂着。

    那人声音又几分贝，怒吼：“说啊！！！”

    “不……不是，不是你。”

    小雎目光有一瞬的呆滞，被扔到地上，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的，又或者两者都有，他不敢立刻爬起。

    可能他也是想不明白，对方在笑，可是他到底在笑什么呢？

    在这漫天风雪里，鸟男人膛剧烈起伏，肩膀剧烈搐，他应该是笑累了，从乾坤袋里挑挑捡捡，他依次翻锋利的宝剑，闪着寒光的匕首，砍树的斧，最后掏一把卷了刃断了把的破菜刀。

    目光上上打量着，修的手反反复复掂量着，像极一个富可油的贵人考虑给一个饿的要死老乞丐半块发霉馒，自己会亏几文钱。

    他把斧扔到孩旁，叹息：“真是便宜你们了，拿去吧，不用谢我，我这辈也行行善，积积德，可我的善报呢？”

    狰狞可怖的笑意堆在嘴角，荒草般蔓延，他说：“要不然，你来我的善报，为我所用吧。”

    北方的雪挥挥洒洒，它不像鹅飘飞遍野，也不像柳絮因风而起，那是介于棉瓤和冰雹之间的质地，它像盐。

    带着沙的盐粒扬在伤上，得有多疼？

    棠陆不是当事人，不到绝对的同受，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咙里梗着什么似的，眶着。

    他虚抱着小雎——那个倒在血泊里，双手颤抖不单是因为疼，嘴青紫不只是因为冷的孩。

    前的场景几度更换，白光再次现时，已是初时节，柳芽，炊烟袅袅，人家。

    野蓟和地丁星星开紫，白杨树壮的枝齐刷刷向上生，新来的叶片正面翠绿背面淡绿，时有风过树梢，叶一律哗啦啦地翻飞，淡绿与翠绿相映成趣。

    棠陆再见到小雎时，他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

    五官略带稚，虽未开，但已经能够看得是个人了，比例极好，腰背得跟旁边的杨树一样笔直。

    手里挥舞的金鞭猎猎破空作响，他一人单挑对面三个同龄人，都说双拳难敌四手，然而他动作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游刃有余的同时能把对手气的要死不死。

    “这招式……”

    棠陆皱着眉思索一阵，怎么瞅着这么熟呢……

    还未等他想起，另一边，关雎开了。

    “小东西，步扎的不够稳，盘晃晃。基本功没打好吧？平时不够认真。临考抱佛脚怎么能行呢。”

    “唔啊——”

    “啧啧啧，这位小宝贝儿这拳脚功夫赶上邻家大爷打太极了，不过关不过关。”

    “哎呦——”

    “你倒是有步，但不多，这剑法太过哨，不够实用呐，要是穿粉裙个舞什么的，外行人可能会鼓掌。哦，对了，你手太迟，早已错过最佳时机。”

    “噗通——”

    绕是那几人拳脚功夫再是厉害，宝剑舞地再是猎猎生风，也只能轻飘飘地过对方的衣角，关雎玩的尽兴，手里鞭一甩拌倒两个人，反手一手柄怼上一人肋间，将三人撂翻在地。

    “听话，多练练再来找哥哥玩，哥哥有事先回家啦～”

    说着，脚底抹油似的，也不回跑了。

    棠陆离老远都能听这尾音的晃。

    棠陆：“啧，朱朱，你看着说话语气，这打斗动作，是不怎么看怎么像某个人？”

    朱缇连连赞同：“鬼王桀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两人跟上关雎的步伐，侧景飞快向后退去。

    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关雎冷汗连连，着气，脊背狠狠摔在石墙上，手用力扣着墙，手背青凸起。

    他极力忍耐砭骨刺痛，扯散手腕上不起的白绷带。

    细白的肤上，刺着的图案赫然是蛊虫！

    他咬牙，用另一只手住涌动的虫，这虫从刺青的位去剜是剜不净的，除非把一个人解剖来，翻开他的血、脏，把虫一用针挑来。

    那么挑尽后，估计这个人也活不了了。

    带着面的鸟男人嘴里着哨，从影里走来，拍拍他的肩膀。

    “别……别了……”

    关雎定然是难受极了的，方才单挑三个同龄人游刃有余的少年此时此刻单膝跪着，被光晒地红扑扑的脸颊瞬间毫无血苍白如纸。

    “真是没礼貌，你该叫我什么？”

    你该对一个杀你先祖，毁你前程，令你余生活在担惊受怕和自卑黑暗中的人叫什么？

    “父亲……”

    每一个字都是在辗转数次，从牙磨碎吐来的。

    他低颅，垂在侧的手，指甲嵌里。

    “请您……别再了。”

    “这才对嘛，这才是本尊的乖儿。”鸟男人抚摸垂在侧的司南佩玉，命令：“你听着，再有三个月便是江湖拜师大会，我要你去扬风山，拜扬风真人座，他不是有个小徒弟叫令狐桀么，”

    “父亲要我去杀了他？”

    “不错，”鸟男人赞许，“不愧是吾儿，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就是太残忍了些。”

    他拍拍关雎的，“那小才十岁，你如何舍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