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大殿比宁蔓居所恢宏数十倍。

    单论里，便百尺；从正门至最里端，百步走不到尽。左右二侧皆有秀致小门，不知将要连接到何。

    秦晔听得钟于的话，心已猜到所谓‘替代’是个人，且如无意外，九成九是太叔怜。

    钟于对太叔怜的恨，岂是要他一条命能消解的。必然要将自所受苦楚千百倍奉还，才算舒心畅意。

    果然未见其人，倒先听得银铃稀碎的响声，密密切切从两侧来。

    钟于带着秦晔往最里侧主桌去，那是张极的横桌，宽皆广，并排或可席坐十人。

    酆白坐左侧边，秦晔坐右侧去。更边上些的是钟于。三人间隔不算很远，也并不相近，约莫均一臂距离。

    酆白：“多谢钟友谅解。”——意指他与秦晔同坐。

    钟于：“闭嘴。”

    酆白便不再多言，垂眸捧桌前一只青瓷杯，悠悠啜饮一。

    秦晔正打算言打个圆场，便捕捉到愈发密集的银铃碰撞声，旋即来得又是推开石门微弱的响声。

    他抬朝声来方向望去。

    先映帘者，乃一只手。

    其肤如玉，白如雪，若以香艳词论，可称素手纤纤——虽则骨节宽大，并非来自女。

    数只指环错落穿于不同指节，中有细链相连接，密密穿过手背，聚于手腕，又搭扣住一只手钏。

    手钏往上非是臂钏，却是宽大衣袖，其如烟，微白染灰，从袖往上，金线匝匝团成芙蕖纹绣。

    秦晔已数年未见太叔怜，心里印象仍停留于旧时，心知他气度凌人，貌自该照旧如芙蓉艳，也便于看他真切面貌前好惊艳准备。

    谁料着去，惊艳无一分，惊吓倒是有十二分。

    “你——！”

    许是听见秦晔话语动静，太叔怜眉目便侧转来，一往殿正中央去，宽大的衣摆逶迤曳过路途，一蹙着眉寻声音来源。

    旧日顾盼多、姿彩熠熠的猫样琉璃瞳现今不过是黑乌乌的两盏空，看不见的颜、也并无其他任何理应存在于眶的组织。

    唯独莹蓝阵纹明明灭灭地闪烁其中，似一盏将要熄灭的鬼火。

    “——”

    他启说话，却并未吐一词。张合间，半截尖若隐若现。

    令秦晔惊骇的是，在层层小镇上所见的蓝阵纹，顺着太叔怜的尖，蜈蚣般布满整个腔。

    泛着光的蓝同鲜艳混杂一，便成恶心到无法言喻的一团什。

    他的被剜去，尖也被斩断。虽不至于难看，乍一见也足够骇人。

    以前所见推断，如无意外，钟于该将太叔怜折磨至五尽断才是。然而秦晔发响动，他竟微微听着些许，偏寻来。

    钟于似乎知秦晔心中疑惑，冷笑：“太叔氏血脉，如蛆虫般恶心，旁的没有，只是难杀。”

    秦晔：“……想来你受累。”

    结合旧日所见，再以他言辞论断，太叔怜继承到的血秘术应该又有了，他的，得应该不比走得慢几分。再看他们太叔氏一脉相承的奇怪血秘术，说不定他家里人再多死几个，够他再多俩脑袋。

    微弱的一丝响动并不能叫太叔怜辨认来者到底是何人，故而他的神依旧是很沉冷的模样，极漠然地、死寂地，在殿正中合掌。

    掌心相贴那一刹，殿轰然开启，微风裹挟暗，在乌沉天幕映照，将所有人定在黑暗里。

    顺风声而来是一声过一声，如浪般的呼。来自方九十八小镇的呼声几要将此掀翻。

    一声声接一声声，如海浪、云幕，万民齐声呼，所言不过一字。

    “莲！”

    “莲！”

    “莲！”

    钟于在这一片混声响中笑：“谢我吧秦晔，不然你这一辈混过去，哪能见到这场景？”

    旁侧酆白先秦晔一步答话：“钟友所言极是。此生得见太叔氏‘莲舞’，我二人不胜荣幸。”

    秦晔本无暇分心计较酆白抢答他，为着太叔怜已行一步动作。他也非是傻，到如今还有何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