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所有的幻境都在天尊平淡却重复的声音里层层碎开，如同万千镜片般被风卷起，将对峙的神鬼圈在了正中央。所有被抛弃，被忽视，被践踏，被打骂的觉忽然消失了。鬼魂一次被束缚着，却并不觉得窒息，他虽比天尊，低问她的时候，姿态却是向上的。“你是神明？”他问。衡颔首，同心结化回拂尘的样，回到她的手边。“你说了那么多遍的荒唐话，是可怜我还是骗我？”再问。“不，”衡说，“其一，并非荒唐之言，那是本座推演的真相；其二，可怜也好，欺骗也罢。都与本座不相关——非要说的话，本座应该是羡慕你吧。”明韫冰蹙眉，看样怀疑衡是拿他寻开心。然而神明的表没有一玩笑的样，而是徐徐整理了一袍袖，诚如赤般说：“未飞升时，我一生平淡无趣，只知论坐斋，少有奇遇，无悲无苦，无喜无忧。飞升以后，我居天外天，常困化外，对着一片无垠无际之地反复参悟，久秉持一念，心已然磨平淡。即使是神陨，也无非是一程序，引不起我半波动了。”明韫冰似乎有所动容，狂诡谲的爪略有止息，然后听见神明那仿佛永远淡定无波的声音，宛若一片看不见的风细微地起了皱，略似叹息：“所以并不是玩笑——相反我非常羡慕你，可以轰轰烈烈地为众生赴死。”衡最后看了一游丝，在神明百集的那一里，拂尘忽然浑一战，如愁般剪不断的丝缕宛若从纤细的心里起了一阵浑厚的战栗，就好像方才神明声调里万年难得一见的波澜化了形，成了气候——就是从那一刻起，这柄本该永远钝滞木讷的拂尘，有了灵智。作者有话说:晚安安和。 四判 你跌堕，念伤莫衡陨落的时候，大雪覆了漫山遍野，足足七七四十九天以后才化开。第一缕光落在冰凝锁的叶脉上时，人们惊奇地发现，那些久积在城郭外的毒火，都消散无迹了。游丝那时已经散天外，与林瑟玉在人间浪迹辗转，朝不保夕，过着近乎逃亡的日。那段时间是十分颠倒混的，诸神接连的离开，令天地的序骤降骤升，而本该作为献祭主神的勾陈上，却始终不曾面。语焉不详的几句言带来了一段芳菲暧昧的传闻，有人说的过分，说神明为相所迷惑，不顾天地苍生，不顾常纲纪，竟与艳恶鬼在岛上共居十几年。那时神州大陆上不知为何还总有些纸端作祟，无故总有纸张自动浮现字句，封的天火也烧不尽逮不到，于是好歹留了造谣里的几句真话。

    落不明的勾陈上，在言里被关天牢，千刀万剐。蝴蝶般的纸端簌簌落，被好事的林瑟玉收集起来，随携带过五湖四海，缠着游丝跟她一起脑风暴，一一纠正了谣言里扭曲的分，删去不堪目的臆测，最后成了那册《上古闻》。《上古闻》一共二十册，分类细致，校对准：山天地，神鬼人的七大类各分次级目录，誓要将普天的所有言蜚语网罗殆尽。这里面分的那么细，但偏偏对神鬼那对的描述非常云里雾里——时而夹杂在人，时而在时令，时而又在诗稿里收录几句残篇，有时还会在地方异闻中搭一笔。地方异闻里面，当属汩都最多。据说汩都城中，运河两岸数不清的求雨台就是当初鬼帝为博领神大人一笑而造的，为此那恶鬼命悬一线，几乎送命。然而时过境迁，再来这所谓的王城时，看见江山换了天地，负着使命的拂尘尽慨万千，但也不停留。游丝接了衡的衣钵，想他是神明在人世最后的遗了。神族心甘愿地陨灭以后，神里神灵台不再像他们不在位那样黯淡，而是化作无形，飞向了无人抵达、所有人都最终要抵达的绝境。神明的法本就是神魂所系，主人都不在了，法怎么能继续焕彩呢？——就像失去了期的伯牙，再抚琴又有什么意思？游丝被赋了灵，因此没有“殉神”，而成了天尊留在世间，活的遗嘱。幸，也不幸。其实他太过微不足了，在兜率的时候，拂尘的存在还不如衡用来扇炉火的芭蕉扇。神明既没有耳提面命他，也没有令戒饬他——不仅是衡，包括勾陈的那开天号令，他也完全可以无视。因为神族的法术向来温和，不伤自己，亦不求结果。使命这东西，消耗自己，娱乐他人，只苦不甜，只累不，实在是一没必要、没意义、没价值的东西。只有傻才会把它背在肩膀上，尽心尽力地死，费苦劳神地活，把本该自由蹉跎的每天都降格成熬。冤大，实在是冤大。可是天地之间要是没有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众多冤大，人要怎么有希望，世界又要怎么运转去呢。天尊陨落的神相，覆在屋檐上的残雪被骄照尽的最后一刻，化作人形的拂尘一气——谁知这一气，要再完完整整地收回来，竟了一千年。离开汩都以后，游丝和林瑟玉两人飘零多，最后安顿于清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