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明显是不稳的。他平静：“诸天神佛对我万咒加，对你洗灵，你不恨；那烂骨打完鸳鸯，对你我相遇百般阻挠，你不恨；分开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去履你的使命救你的世，千山万五湖四海云游终日，受那些蠢众的朝拜，不知多痛快！”梁陈一把拧住他的手，却没拉住他愈发偏激的话音：“也对，从前在渡就是这样，不别人对你什么，你从来就不恨；不仅不恨，还不知多享受！是谁拆散，是谁从中作梗，对你来说本没意义；分开一天还是九百年，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你本无所谓，所以你还能调笑，还能拿过去的伤痕来广告天，轻描淡写一笔揭过；我问你，梁陈，是不是我刻骨铭心的这一切对你都不过是场应景的戏，你唱过了瘾，看回了本，戏服一脱就可以无事发生？”越说越痛，几乎句句血，字字是恨：“梁陈，梁远——勾陈大神，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嘭——！”随着这句话音落定，定执秤轰然震碎，金线化为万千光，没寂寥绘云的夜。梁陈猝然抬——被明韫冰住，只见他居临，一片汹涌的双目如同斩首的剑芒：“我问完了，你答吧。”这话着一“答不好就领死”的威胁之气，实在令人胆寒。然而梁陈盯着他发红的尾，毫无惧，随后试探而小心地，一一覆住他绷的手背。明韫冰手比月还凉，然而底分明燃着烈火。“没错，我不恨。”梁陈说。他仿佛觉不到自己颌骨传来的钝痛，也看不见愈发重缠到自己颈的寒鬼气，直直地望着明韫冰，像要通过那灵魂的窗望他心里去。“我从小就学‘天至德，大为公’，所谓至大为无，太上忘，已经骨髓；因此七六，一己私念一向于我毫无意义：我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我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还给人族，我活着就是为了死——这是千万年来诸神、天告诉我的，也是我事所奉的本原则——和你一模一样。”明韫冰掐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梁陈却握住他的手腕，底灼灼：“我不知恨，不知，会不到比微笑更烈的，人说侠肝义胆嫉恶如仇，我不是人族的侠士，我像是被他们画来的一副画，转生劫我历了何止一遍，从来心如止。你说的不错，我看人世，就像看戏，因为人生死悲离合，我看的太多太久，早已经看腻了。赵氏孤儿田横饮剑，我只觉得乏味；渐离悲歌击筑，我只觉得吵闹；人世惨痛，我旁观永年。他们在我面前愈撕心裂肺，我愈觉得无趣。你从前仰看我，以为我济世慈悲，多温柔敦厚，面对世人的真实受，我现在告诉你了，你还觉得我有完尚，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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