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在烧，烧得狂又炽烈，让人难以直视。

    笛飞声抓着他的手臂，厉声：“李相夷，我不准你死！”

    他抓得太用力，手指几乎要嵌血里去。疼痛像针一样扎在李莲的心上。他心尖一颤。

    上一回笛飞声把他绑回金鸳盟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李相夷，你我决战之约未履，你休想去死。我就算把整个天都翻一遍，也要找救你的办法！”

    他觉得荒唐，又觉得悲伤。真奇怪，这世间居然有人比他自己更在意这条已经无药可救的烂命。

    “生死有命啊，笛盟主。”他轻轻拍了拍笛飞声的手，“你给我输再多的悲风白杨，也不能让我多续一天命。又何必浪费呢？”

    笛飞声抓得更加用力了，“浪不浪费，我说了算！”

    他目光不停闪动。明明里面是火在燃烧，却又慢慢地浸染上一层意。

    李莲心里一沉。

    他像一个极为失礼的偷窥者，在这一瞬间撞见了笛飞声的一真心——

    他不想他死。没有缘由，就是不想他死而已。

    但他倒宁愿对方仍旧如从前一般，用冠冕堂皇的借和鲁无礼的行径去遮掩和粉饰。人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多半就会明白了，真心可以有，却不必赤地掏来，这样才安全。

    成年人的安全么，就是有有退，不绝路。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没有必要刨问底。

    而笛飞声至纯至真，至至，他的真心重逾千钧，真要拿来，李莲接不动，更还不起。单是现在这样，他已经有受不住了。

    “笛飞声，”这是自重逢以来，李莲第一次郑重且认真地同这个男人对话，“我只有三月命了。这世间的人和事，能舍的，不能舍的，到时候我都非舍不可。唯独有一件事，不知真相，我死不瞑目，那就是我师兄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陪你回金鸳盟，等你翻遍天去找救我命的法。你若当真不愿同我分开，那就陪我一起查，如何？”

    笛飞声眉骤然收。他目光闪烁，言又止。像是思量了半晌，突然暴躁：“不行！单孤刀不是个好东西，你不准在他上浪费时间！”

    他这一整晚都是可以正常的，虽然霸蛮横，却不会像此刻这般绪异常。李莲担心他绪激动会让毒素更加伤脑，只得耐着哄他，“单孤刀毕竟是我师兄，他是不是个好人我都得查清楚，不然我在师父坟前也没法待啊。”

    “坟？”笛飞声忽然抬，“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他一把扯过李莲的，两指疾他的膻中。李莲还来不及反抗，一横的便从向四肢百骸。到这一步，他想动也不敢动了。笛飞声的力给得不不顾的慷慨放肆，他此时若要行中断，会让笛飞声功力反噬，轻则伤吐血，重则走火。

    他只得一动不动地受着，任悲风白杨游走全。涸的经脉慢慢充盈，秋夜的寒凉一一从被驱走，无论如何不愿，李莲此时却是舒适而温的。像是暂时卸了千斤重担，全肌连同绷的神经都渐渐松弛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验过这觉了。这觉让他想起十年前，想起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他拥有最级的力和最健的魄，所以才会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但他只觉得难过，止不住的难过。

    “可以了，阿飞。”他轻声说，“停吧，再多我也受不了了。”

    笛飞声里的狂直到这时才终于褪去了。他收回力，抬起手，揽住李莲的肩膀，把他抱自己怀里。

    “李莲，”他说，“你不要死。”

    李莲任他抱了半天，最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发，说：“好，我不死。”

    五天之后，李莲再次踏金鸳盟的地界。

    当然，跟上次一样，他是被盟主大人亲自绑回来的。

    阎王寻命带着一群人在车前齐刷刷给笛飞声和他手里扣着的李莲行礼。

    金鸳盟的大礼实在同李莲没什么关系，可笛飞声不肯松手，他也只好站在那里生受着。他冲众人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又暗地里用手肘了一笛飞声。他想说话，又不想让金鸳盟众人听见，只得嘴微动，声音显得十分糊不清：“你给我放手。”

    笛飞声死死地盯着他，说：“我不放。”

    他齿清晰，中气十足，显然是故意的。李莲对天翻了个白，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反正也就只剩三个月好活了，它现在这模样像话不像话呢？

    阎王寻命则面上一派自然，好似前这两位的拉拉扯扯他压没看见一般。他说：“禀盟主，金玉堂已盟主的要求收拾好了。”

    金玉堂这三个字激得李莲一。

    那地方布置得巧，舒适，实际上比天牢都牢固，去之后简直翅难飞。

    他这边正琢磨着还有没有逃生天的机会，那边笛飞声说：“好啊，那我们现在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