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觉，透窗风一线，寒灯息。

    伶舟选额上铺了一层细密的汗，两颊泛着薄红，原本因为用力攥着被褥而发白的指尖倏地一松，他睁开，撩起床幔看了窗棂外初开的寒梅。

    “何元德……”

    他从榻上坐起，两指着有些发胀的太，声音沙哑不堪，咙也一阵泛疼。

    何元德听见声音颇有些慌地跑来，见伶舟选坐于榻上，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磨蹭到他脚边不住抹着泪:“天家若是再睡上几天，才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那日场上闹了一遭，伶舟选大怒，连坐了不少才，李和州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他则是由谢行止抱回了宣室殿，只觉浑疲不堪，倒睡了，当夜便发起，而后便不甚记得，只知这段时日里浑浑噩噩了好些梦，却又记不完全。

    听罢何元德的话，他心里泛起一阵异样，又因一时想不起这异样因何而起，只得踹了何元德一脚，先解决困境:“起来，替吾斟茶。”

    “您昏厥这几日，君后日日都来，本是夜里也争着要留的，才想着没您的命令，不敢叫他夜宿宣室殿，便劝回去了。”何元德说着替伶舟选斟了盏茶小心呈上去，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一时间没注意到伶舟选越发难看的脸。

    “如今这天还未大亮，天家不如再歇会，等会君后过来了……”

    茶盏被猛地掷于地上，于寂静的夜里发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响，何元德哆嗦着闭了嘴，抬就见伶舟选剜了他一，而后光着脚起地，披上斗篷便要往外走。

    何元德心里没来由的发慌，不知是哪句话说得不中听了，只能小心地将榻边一双鞋捧怀里，小跑着撵上伶舟选，直至他在案前坐，才敢躬替他将鞋穿上。

    伶舟选抬脚踹上何元德的肩膀，许是一时气急，直把这人踹得一坐在地上。

    他这几日思绪一直飘着，甫一转醒脑不甚清明，何元德说得越多，他才越发觉得怪异，直至方才才终于找到这打心底里升起的怪异源自何。

    方才的形伶舟选在昏迷的这几日梦到过，何元德的动作、说辞，甚至伶舟选转醒时的受都分毫不差。

    只是梦里的伶舟选没过这个梦，自然也不知何元德这话里的隐，在破晓时见到冬时节苦等于殿外，形貌憔悴的谢行止，心中登时愧疚横生。

    “诶呦，天家息怒！”

    伶舟选看着何元德抖如筛糠的，脑中回忆起那冗梦境中一件极为微不足的小事。

    那日伶舟选喂了鱼回阁小憩，谢行止的随侍人携银两踱步至何元德前，温声讨好，求何元德施舍自家主一个见天家的契机，何元德这才给他支了那剑击湖面的法，在他前演上这么一闹剧。

    “吾自诩待你不薄，平日里因公徇私，例收小惠，念你家中母亲耄老，未曾过多束，竟惯得你有了勾结旁人一起蒙骗吾的胆。”

    伶舟选有意试探那梦的虚实，抬手将案上一扫，折落了满地，就见何元德麻溜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他连哭带拜:“天家息怒，才该死，才就是一时给猪油蒙了心，才屡次三番收了君后银，放了那鱼儿，答应在您跟前言几句，其余的再没过了……才该死，才该死！”

    伶舟选瞳孔微缩，只觉耳边一空，霎时只剩嘈杂杂音，握着扶手的指尖发白，双轻颤，心底升起一阵恶寒。

    他自知不该仅因这一件小事了方寸，可倘若那梦魇当真是真的呢？

    原因无他，这几日浑浑噩噩所梦到的所有东西，与帝后大婚那夜无甚差别，只是时间跨度更为远，也远远细致地多，就如他当真实实在在多活了一世。

    大雍朝历经五世而亡，末帝吊死宣室殿。

    史上，正巧撞见太后温氏用了午膳，坐在檐火盆旁抱着个女娃娃笑得开怀。

    “天家来了？快过来，瞧瞧哀家这小侄女，生得当真是好看……”

    伶舟选行过礼，由何元德扶着绕过落雪，在侍新搬来的铺了兽垫的椅上坐，那娃娃不懂什么叫不得直视天尊容，眨着圆一路盯着，一夹绒缎面小袄外罩鲜红领披风，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球儿似的，甚是可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