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秋手腕一轻，扭见他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思虑再三，决定先回自己住。

    回时路上昏暗，独有不远守夜人屋前挂着两盏灯笼，光束微弱，周遭静谧，人人熟睡之时。

    “日后再遇此事，当是能避就避”。想来也该得消极，毕竟哪能事事顾得，若不是起了闲心也招不来这等麻烦事。

    不知被山附的贵华可有今夜记忆，明日又是要如何与贵解释。

    季向秋将他放到榻上不理会，也是松懈间觉重乏，暗忖浅睡一会儿再行打算。半睡半醒间掌心一，似有什么握他的，之后再无意识。

    “季大夫”

    听有人喊，季向秋坐起，神绪清醒，同时听屋前又响人音。

    匆忙穿衣，抬惊觉山鬼不见踪影。难有顾及他，开门是贵华站在门——山鬼原是在院中闭目养神。手臂张开摊在摇椅背，双叠翘起，神惬意。

    季向秋见着他不禁揣可是兴师问罪——由梁不见踪影，自己不告而别……哪有半分当初说好尽力而为模样。

    “季大夫”，贵华倒无愠怒之意，只眉宇携愁，神恍惚，略有憔悴：“我是来与季大夫赔礼歉”

    季向秋愣了一，迟疑：“你可记得昨夜之事？”

    贵华侧过脸去，沉默半响：“大师与我说过”，顿了顿，苦涩地笑：“虽有不信，奈何切实记得阿梁与妖怪所言。季大夫，是我害你奔波劳累”

    “受之有愧”，季向秋惭愧地笑，仔细想来确未过何事——思索间忽然一愣，猝不及防与山鬼四目相对，见他双笑，不免心虚地又是笑。

    “季大夫，你可要听听我与阿梁的事？”贵华垂眸接，声音平静，“半年前我在山中遇她，她坦言自非人，因犯错事被困山间，日夜孤一人。起先不过偶有与她遇见，后来熟络便约三日一见，再之后就是日久生意，两厢愿。此事未有人晓，我也暗中寻查如何救她离山，如此眨经过半年，不久前她忽说要与我绝断”

    贵华说着抬看他：“我一气之答应了她，之后也决意不再相见。只是数日前她忽然来我屋前，昏迷不醒……我知她是离山而危，也知将她送回兴许能保她命，可我又不禁暗想若能借机寻法救她……我爹并不知，只是依我所说寻村去请大夫，我也心存侥幸去寻，只是未料他要阿梁与他走……之后的事季大夫也有知晓，大师也对我劝诫许多，如今的我真可谓……”

    季向秋不善此事言语，见他神愧，言又止，俨然懊悔模样——迟疑间未料他大步冲来——袖中现一明晃晃刀，面容激动狰狞。“全是你尔反尔所害”

    见直刺腹前，贵华瞪着忽觉觉一重，宛有蛮力推，将他击飞在地。

    “季大夫”

    季向秋觉有恍惚，心有余悸之余听山鬼在后发笑：“季大夫还说要赶我走，明明日夜都离不得我”

    贵华望被击飞数步远的刀，颇是不甘地握拳捶地，似有崩溃：“你明明答应救阿梁，为什么反过来害她……明明你也与鬼为伴……”

    路过听闻响静的村人纷纷靠拢，有两人见他企图捡起刀，连忙上前将他住。

    “季大夫，她是怕别人害我才离山……为什么是我害了她”

    季向秋见他神颤动，万分痛苦，不禁心底发沉。没过多久贵寻来，听闻贵华所作连忙跪求。

    季向秋寻由他是着志，叹息一声只叫赶来的村将他送去镇上的霍泉宗。贵见他未有报官，不禁老泪纵横连连谢。至于其他，一概不问。

    村走前不忘询问传言与女一事，季向秋静思一番只：“人各有命，顺势而为”。

    山鬼见众人离去，不禁双手环，若有所思：“季大夫，你觉这人为何能叫梁女离山相救？”

    季向秋一愣，见他思量认真，不禁心生笑意，扭回屋，同时若无其事：“世间人心险恶之比比皆是，街巷尾人烟最不缺的便是人心。最珍贵最罕有的也是人心”

    许是青年痴心打动梁女，叫她醒悟知悔，有回。奈何人因此生疑嫉恨，不肯停手。梁女惧怕错事难挽，以试险，可惜天意如此，三方俱败。“不过被心念之打动”

    “心念之……”山鬼笑，话锋一转：“季大夫又为什么打动？”

    季向秋不由侧脸看远如晨日——宿轻盈泛紫艳，朝照耀生红光。“衣住行，治病救人”。日夜转，日夜如此。

    朗秋天气，田间农丰收，地税有余，其他山货也能到镇上卖个好价钱。不过农时忙碌难免有村人遇上麻烦，农田伤倒还算小，最怕遇上的是孩童捡毒，要人从无到有、不眠不休地查探源。

    “季大夫倒是背运，这人家夜间寻你治蛇毒却不肯留你过夜，当真无礼。虽说季大夫宽和有礼，鲜有讨要好嗬……可惜了季大夫要与我这野鬼同宿野外唔……”

    一声闷哼不轻不重——光是里，裹缠的意止不住发抖后缩，痉挛收动，绞拧得他飘飘仙，不成言语。只是讪讪而退时它又发咬，不肯松懈，叫他只以为是拒还迎。

    恍神间，男人青丝摇晃甩散，肩臂嫣红如桃，气息缓，破碎。未有回应。

    快意在会搐，气息凌，同时有直冲脑中，随之前一白，闭目息。四肢颤，思绪发直。

    “季大夫”

    声音近在咫尺，灼如火，意不绝。还未从余韵回神志，又被撑开，廓分明，直埋。

    “别……别呃……”角泛起意，脑中空白，难以息。奈何不被理会，更甚有掌前首，引得又惊又颤，闭双目，弓着腰抓杂草。

    山鬼见状握起他手，顺势与他十指扣，凑近前，低笑：“这指明日还要与人把脉，若有划伤多有不便”

    季向秋失神地抬起，模糊成影，依稀只见他大躯挡在前。他后是皓月皎洁，天穹清明。

    “季大夫，想你年岁不小，怎就鬼迷心窍喜上男？若是厚着脸隐瞒着娶妻生，日后也能半个圆满，偏偏摊上极清的，宁愿孤苦伶仃也不肯祸害耽误他人……岂不与阉人无异？”山鬼见他坐起穿衣，不由打趣。一番云雨只叫他神清气，四肢充盈，恨不能来个毁天灭地。

    季向秋似未听耳，一言不发，待穿好衣才叹息一声，起将火堆烧起。荒郊野外，倒还有年少时如此宿的记忆。

    幼时他常与师父远游，形影不离，后来才改在此定居，只是他老人家仍旧三番五次不告而别，等他险将其忘记时又一声不吭回来。虽说偶有不满，但到底随他而去，反正他老人家总归会回来看他一。

    季向秋想起要应答他，抬看明月：“你倒凑活度日。若非心中所，如何日夜相守，同度半生”

    山鬼哼笑，想起什么，双目：“说起所，季大夫先前说与那黎姓公是寻常过客，可我觉分明不像。季大夫何来原由哄骗我？”

    季大夫一愣，从容地笑：“何来骗你，想他前程似锦，大有作为，与我这日夜受鬼缠的乡野之人的确是为陌路”。大抵再无相见机会。

    山野偶听兽啼鸣，夜间清冷更显诡异。好在门前想到如此结果，在包间携带有三两应付之。

    季向秋将单薄垫布净后重新铺好，靠火卧躺：“我的命就依托与你”。神平静，半真半假。

    山鬼有些发愣，颇不适应地笑：“季大夫如此言语可叫我受若惊”，顿了顿，突发奇想：“季大夫既是喜男，何不如此与我共度日后，排遣寂寞？”

    提议说得真意切，奈何季向秋觉沉重，难有集绪思考，索轻笑一声，闭上应好。

    山鬼之思难知真假，他自己是何思量却是心知肚明——鬼怪与他纠缠固然留存目的，可他未必全然吃亏。

    天际灰蒙时惊醒过来，周温。侧火堆成烬，后贴着山鬼膛，温宽厚，刚动弹便觉腰腹一，起将他手臂移去。

    山鬼不需睡眠却整夜如人闭目养神。山鬼见他整理衣着，不由坐起发笑：“昨夜季大夫抱我抱得，就差像个孩童讨要喝，义，谁知一觉醒来又翻脸不认人”

    季向秋蹲确认火堆烧尽：“莫贫嘴”

    “季大夫如此冷漠，害我好生难过”

    回时一路清冷，地重，确为秋日寒晨。村中鸣妇醒，各家人声渐起，炊烟袅袅。

    午间有人来求诊，臂麻肤，气堵不畅，说是受了毒虫蛰咬。

    “大夫，我这碍事吗？”

    “先用此药洗患，一日两次，若四日未愈再来寻我，同时可寻些金银泡饮用。切记不可暴晒，以免溃烂”

    此人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三人，症状同等，询问得知与前人在同雇主家中劳作过。

    山鬼在一侧见他为人施针，忙前忙后，不由发笑：“季大夫，这富贵人家就是不同，别说钱势于一等，连虫蚁鸟雀都比别人上一倍”

    季向秋权当听不见他。村人多为熟面，不免与他相谈。

    “季大夫，我去时就觉他屋间气重，呆得我闷气短，没成想不两天就这样。我看明日还是去辞工为好”

    “别啊老哥，受罪不过这两日的事，那严员外给的一天工钱可抵咱加起来一个月的开销”

    “恕我多问，严员外请各位是何事？”

    其中一人三十，五大三，声音宽朗：“是请我们守个屋”

    另一人接：“请了该有六七个，每天从晚守到天亮，问屋中守的什么也没人告诉”

    “没准是严员外金屋藏，不是怕她逃了就是怕他夫人找上门撒泼打”

    那人摇：“晚上不见有人，屋中又没个响静，也许藏的珍宝，怕人夜间偷了”

    “倒是笑话，若怕这个也该寻习过武的护院，我们不过乡野村夫，空有蛮力，贼人来了又有何用”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山鬼听了半响也对严员外知了大概。

    严员外单名随字，是镇上小小富豪，家产前十里得排十余后，早年靠倒卖古玩起家，发达后立即买了官位得此员外称号。听闻前年因走私禁被抓，后因数额不大又了钱财打理才免去官罚。

    “说起来，听说严员外有个小儿，前段时间不知怎的生了场病，城里有名无名的大夫郎中请了个遍都没用，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也不知他治好没有，这两日也未在府中见过他”

    “谁知呢，没准病死了又或被送去外地求医，咱也不好瞎猜”

    “你真胡说八，想他也是有有脸的少爷，总不能一声不吭地葬。说来要是请季大夫诊治……”

    季向秋一听要被恭维，连忙笑着打断：“其他名医都治不好的病，我又何来本事，还望莫再折煞揶揄我”

    这几人走时一再谢。季向秋扭便见山鬼跟在后。

    “季大夫”，山鬼并不看他，双目盯他们背影，神带笑：“想你不过底庶村医，无权无势，怎就招致村人如此喜恭敬”

    季向秋笑，不以为然：“何止是人，连鬼也极度偏”

    傍晚时忽然了场雨，叶落掩泥，温度骤冷，叫人苦恼。许是夜冷寒叫人空虚，窗外风撼树，细雨落檐，屋灯束全无，绵绵。

    “季大夫，你说我生前究竟是何等人？”山鬼见他昏昏睡，不禁从后环他腰，掌心发。这姿势最能与人取。“我生前若真风成，此时段不该只对你缠得”

    季向秋觉间酸，忍不住往前靠，奈何他臂弯有力，难有挣脱，索随他。思绪模糊间喃喃：“何不明日去庙中求签问佛”

    山鬼笑：“季大夫分明是想摆脱我，明明先前还答应与我排遣寂寞”。说罢见他气息平稳，再无声响，不禁神敛起，松开臂弯，转过不再言语。

    封压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