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冷静、自若，他没有那么多骄傲，但他自尊，自，他有边界，有底线，包容，博，一直像一尊允许被指摘，却找不错误的神像，不在上，同时也不容冒犯。

    神像自愿跃凡尘，没人想看到神像沾一灰，但那尊被世人供奉的神像现在不仅摔了跤，还说自己犯贱。

    他会继续追究当年的事，只是因为白任栩的痛苦那样真实，那样清晰，自己曾碰过，抚摸过。上面的每一裂痕，每一罅隙，都曾被他握过，拥抱过。

    那不是他的责任，而是他的私心。

    所以犯贱就犯贱吧，陆沿瓷想。

    仓库平常是锁着的，并没有人来清扫，光是里面堆积的灰尘就够陆沿瓷收拾半天。仓库里堆放着的都是些杂，有他小学初中时的课本试卷、黎扇买回来却没用过几次的瑜伽垫、还有黎竹收集的各漂亮瓶。

    陆沿瓷看到它们就会想起黎竹还没去世的那段时光。陆沿瓷的父亲名叫陆鹤年，是一名人民警察，在陆沿瓷两岁时因公殉职，所以陪伴他从咿呀学语到稚懵懂的大多是黎竹和黎扇。

    那时候黎竹经常外旅游，每次旅游回来就会给他带纪念品，而这个纪念品就是各式各样的玻璃瓶。

    有的是漂瓶，里面放着黎竹写给他的话，有的是晶酒瓶，黎竹会将酒味去净再给他。其中让陆沿瓷印象最刻的，是一个有很大一块破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星星折纸。黎竹怕陆沿瓷扎到手，从别人那里学来一招，用胶将碎边缘合成滴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型溶。

    黎竹告诉陆沿瓷，自己去旅游不在他边的时候，他可以每天拆开一个星星，里面写着黎竹想对他说的话，这些星星会代替自己陪在他边。

    但是那次带回这个瓶之后，黎竹就没再去旅游过了，陆沿瓷也就一直没有拆开看的机会。直到黎竹去世的第三年，他才在黎竹生日那天将瓶里的星星都拆完了。

    一共156颗，每一颗星星里面都是不同的话，有关切的问候，有真挚的祝福，其中每一句的末尾都会有一句：小瓷，我你。黎竹亲笔。

    他不记得自己拆完156颗星星后是什么样的心，他只想起来自己一颗一颗重新折起来放回瓶里时，常年不见雪的江州又一次了雪。

    于是八岁的陆沿瓷对窗外的飘雪说：舅舅，生日快乐。

    如今那个玻璃瓶放在陆沿瓷的卧室里，里面的星星折纸已经有些泛黄。不知江州这些年有没有过雪，陆沿瓷想，同样的雪不要再第三次了。

    打扫完地上和杂上的灰尘，陆沿瓷将各类品重新分类摆放整齐，他拭一个废弃书柜时无意间打开屉，发现里面放着一盒没用完的针线。

    黎扇没有学过针线活，东西自然不可能是她的，也更不可能是黎竹的。陆沿瓷打开针线盒，里面放着几颗纽扣，他觉得熟，却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件衣服上的，除此之外就只有小剪、半捆黑线和一段穿着针的白线。

    陆沿瓷将东西放回原位，没再多想。

    手机响起提示音，有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对方很自来熟地与他寒暄，也没提及当年陆沿瓷转学的事，陆沿瓷顺着话题说明来意，问对方有没有艺术节的视频，不意外，对方说没有。

    接来陆续通过的几个人要么是没拍，要么是换手机找不到了，只有一个女生说自己u盘里有。不巧的是u盘前些日泡里了，女生这几天正拿去给别人修，她告诉陆沿瓷最快明天就能拿到，但不能保证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陆沿瓷过谢后又去联系修录音笔的人，他找的是从小黎扇就常带他去的一家店，店主是一位老爷爷，擅修手表、闹钟、收音机这些电产品。他打电话过去才得知老爷前些年去世了，店早就不开了。

    接电话的是老爷的儿，对方看他是熟客，告诉陆沿瓷自己可以试试，不保证能修好，陆沿瓷十分激，并约定明天就将东西送过去。

    他忙活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不觉得累，只是有些困。他吃了助眠的药，躺在床上依旧睡不着，路俞明给他打来电话，他犯疼没接，给对方回了个消息，对方这次直接打过来一个视频，陆沿瓷无奈接通，画面里却是嘈杂的酒吧，陆沿瓷的更痛了。

    他正要挂断，画面里的人声突然安静来，有人拍了两麦克风，然后陆沿瓷听到了一首曲风很新颖的说唱，主唱是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