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载当了十六年混世王，靠着一张惯会讲甜言语的嘴从她父亲手里拿讨赏。她是幺女，上六个兄皆比她年不少，她父亲从不曾想过叫她继位，只一味放纵着，只要哄得他开心，银钱赏赐够，但也仅限于此，多的权力他一分也不愿意给。卫载够聪慧，知她父亲心里的界限在哪里，小心地把控着，不叫他厌烦也不叫他心生忌惮，面上看着倒也算得。也因着如此，卫载边没什么正经的门客，有志向的不往她府上来，她的境也不好叫她主动去寻。许晴初来之前，她边的伙伴真就是一群纨绔，多是不站队的各家勋贵最不成的那个弟。比如孟希同，英国公三娘的次女，妈不疼爹不，她们家孩多，她的年岁正夹在中间，吃饭的时候少她一个都没人能发现。又比如邹永金，将门，爹娘都在边关呆着，她只能在京中，这辈也都只能在京中，要那么息什么呢。可最没息的那个小儿女也是有血的，那一年的血染红的不仅是卫载的手，夜夜梦的悲愤怒号也不是只有卫载一个人听到。仇恨是最好的磨刀石，日日夜夜打磨着他们心中那把刀，可刀要如何才能鞘，又要斩向何？他们不知。好在还有一个许晴初。卫载好赌，运气一向都好，命运把无所不能的许晴初送到了她的手上，她凭着锐的本能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许晴初了卫载的谋主，替卫载打理外庶务，教卫载该学的屠龙之术，帮卫载谋划如何不声地扩大势力，甚至也帮卫载边的伙伴们逐一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告诉他们该如何把刀磨得锋利，又该如何挥刀，这才有后来的博远侯孟希同、定安侯邹永金、庆侯叶怀泽……手里不多的挚友忠仆全听许晴初调遣，这般的信任，如何能不动容？许晴初以为自己的心已是顽石一块，可卫载就像一粒毫不起的，不知何时就在石里生发芽，萌芽的力量日积月累，待到觉察时，那大的块垒早已四分五裂。卫载是毫不知的，许晴初板起脸来半分都不讲，卫载看不她那张冷面是什么样的温，她只知算无遗策的许晴初好看得叫她心猿意，她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之中，觉察到了自己萌动的心。“你们说，孤该怎么呢……”卫载的悸动无人可诉，难受得，最后还是去寻了友人们相助。孟希同转了转珠，凑到她边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好事吗？殿此前不是担忧她的来吗？若殿成了她的心上人，还怕她不向着殿吗？”“你……你叫孤以侍她？”到底是自小大的狐朋狗友，什么话都能说得，卫载竟也听去了，迟疑，“可孤……她能看上孤吗？别的不说，孤也是个女郎啊。”“咱们殿这般好，好样貌好，哪里又不上她！女郎怎么了？自世宗朝以来磨镜断袖之风还少了不成？”邹永金毫不犹豫地接话。几个自称万丛中过的家伙给卫载了不少主意，有些好用，有些不好用，但总得来说，卫载自觉是与许晴初越发近了。她愿意靠近我，是不是心里也有我呢？可又为什么她半形也不呢？

    卫载急死了，又去寻友人们主意，这群人能给的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主意。当她与许晴初喝到月上中天也不见许晴初有半分醉态时，卫载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主意不太行了，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向许晴初：“你怎么就不醉呢？”方觉不对，酒意醺得她有些飘飘然，不自觉地把实话说来了。许晴初看着她涨红的脸，叹了气：“殿，丰州好酒，栗县的酒更是算得上极烈了……殿，还继续喝吗？”“不了！不了！”卫载了气，趴在桌案上不说话，她想着叫许晴初酒后吐真言，万万想不到这路一开始就不通啊。在心上人面前闹了个笑话，卫载暂时不想面对。许晴初与她隔着桌案相对而坐，神落在卫载的发，笑问：“殿醉我是想问我什么呢？”卫载弹起来，直起腰与她面对面：“孤问了，你就会与我照实说吗？”“那要看殿问什么。”她仍笑着，却在卫载的一句话里一败涂地。卫载认真地看着她的睛，郑重地开，她说：“我想知，你心里是不是也有我。”每个字都念得清清楚楚，其中包的意也明明白白，直白得叫许晴初的心被搅成一团。许晴初喜卫载吗？当然是喜的，这喜没有由来，只不过是积年累月的朝夕相里自然而然发生的转变，不过是期待看见她，不过是渴求与她的亲近。但她不能，卫载不是旁人，那是她的主君，这世烂了骨里，得有人去刮骨疗伤，若已毒骨髓或许还得挖来换上一副新骨。卫载是她选中的那要手的骨，而她是注定要划开血、剜槁骨腐的那把天地间最为锋利的刀。这是她的来，是她的去向，也是她的宿命。鱼如何能与刀俎相？这是砒霜是毒药，会叫卫载袒最为脆弱的地方，而后引颈受戮。于许晴初，这会让她的刀锋锈钝，到，她真能得去手吗？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