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意发来的消息就像天降甘霖，钟欣喜地接住了它，怀着一颗躁动不已的心，却窘迫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将聊天栏里的文字来回输删除，反复修改了近五分钟，最后就只是地回复了一句——起床了。事实上，钟向来不擅这样的沟通方式，或者说，哪怕是面对面的，他也同样会到无所适从。在收到秦思意的消息前，他刚刚结束了与父亲的通话，两人近半年没见，可拿起手机，钟也只是地憋了一句：“爸。”电话那的男人显然并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纵使有着血缘上天生的亲密，可对方却并没有除了责任以外应有的连接。“学校那边还习惯吗？”稍停顿了半晌，男人才又开了。就像临时去搜索了答案，又照着答案原原本本念了来。“嗯。”钟应了一声。他不知要答什么好。说习惯，他似乎连斯特兰德都没有去；说不习惯，他又格外舍不得与秦思意分别。钟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便放在纽扣上抠了抠。电话那是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静默，他在这样漫的时间里生虚渺的压抑，不知怎么，格外想要听见秦思意的声音。屏幕上的时间仍在逐秒增加，钟不适地从床上坐起来，离开房间，在走廊上来回踱了几圈，最终看向餐厅的位置，在父亲之前说了象征结束的暗语。“爸，我要吃饭了。”他其实没有听见电话那传来什么多余的声响，但钟就是觉得，这个瞬间，他的父亲应当也如获大赦地松了气。“嗯，去吧。”对方的语调显然比先前松弛了些，低沉又简短地回应了钟，甚至没有说再见就挂断了这通令双方都到困窘的电话。【钟】：学，你睡觉了吗？跟在那句枯白的回复之后，钟又忐忑地发了另一条消息。他没有构想过秦思意会送来怎样组合的字句，仅仅只是看见上方现了‘正在输……’，他的心脏便已然发了慌的闷响。【秦思意】：我在看，它们可能快开了。秦思意对钟说了谎。他的房间在靠湖的方向，哪怕从窗探半个人去，也未必能看见前院那株玉兰。他已经盯着湖对面的灯火看了太久，甚至谁家的灯又熄了，谁家的灯才刚开，他都大概记了来。说不上为什么，秦思意有些后悔回来。【钟】：我也想看。【钟】：学拍给我看吧。钟的两条消息接得很，秦思意还来不及拒绝，对方就势地提了第二个要求。

    也许是在学校习惯了对钟的照顾，秦思意竟只是在心里动摇了几秒。他很快便敲着屏幕给了回复，压那一对母亲反常行为的不安，蹑手蹑脚走了房间。【秦思意】：等一，我去给你拍。落了叶的枝在夜愈发显枯败，好在那些象征着生命的苞仍间错着缀在枝。秦思意知，它们会在初到来的同时绽放，大雪一般盖满整座前院，如同以献祭自己的方式，掩去未至的盛夏将会带来的闷与窒息。“秦思意，你要去哪里！”快门的瞬间，秦思意的脚现了一瘦的影。“妈妈。”“你要去哪里！？”秦师蕴朝他走过来，那影便也跟着愈发变得清晰，它将秦思意一盖过去，恍惚间，少年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只吞人类的怪兽。“我在拍玉兰。”秦思意把手机举到母亲面前，骨节抵着侧边，也许是冬夜的江城实在太冷，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开始了颤抖。“为什么来？”“妈妈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来吗？”“你为什么要来？”“玉兰还没有开，你为什么骗妈妈？”秦师蕴将手放在了他的脸颊上，落向那年李卓宇的母亲掐过的位置，却并没有和后者一样手指。她的神里有些糊不清的克制，或许也有哀戚，但秦思意读不懂，他只是觉得害怕。“妈妈说了不能来，你没听明白吗？”她用指尖撩过秦思意额前的碎发，分外关切地攫住了后者的目光，那两细弯的眉浅浅蹙起，凭空又添上几分幽怨凋零。秦思意惶恐地被那神钉在原地，僵得连呼都失了规律，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因恐惧而不断颤抖，混沌又迷茫地撞击着腔，一阵阵带起了难以抑制的恶心。 恐惧『“不许看我！”』在钟看见那些细白苞的同时，秦思意却难以抑制地支在镜前呕了起来，可这并非是他对母亲有所不满，而是某由恐惧而引起的更直观的反应。他不了解母亲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又经历了些什么，听觉却锐地捕捉到了房门外，走廊上再度落锁的声响。似乎母亲正在极度担心自己会被‘偷走’。【钟】：次我可以去学家看吗？屏幕在台盆的角落里亮了起来，幽幽发些割裂的光，拉扯着便将秦思意的视线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