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早已习惯了当年岳父编的一关系。他自小在牧择、杜氏膝大，恩如海，心里早把他们当作亲生父母一般，现在他叫起“爹爹”“娘亲”，那叫得可是比秋鹂还要顺。

    可惜十全九，任杜诚想破脑袋，他也想不明白，怎么自小温和宽容的姑父，了爹爹之后，反而前所未有地严苛凶恶了起来呢？

    杜诚跟妻胡言语了一番，想到自己再度落榜、离家走还被逮了回来，又只觉心黯然，因，“岳父他还没有消气呢。”

    秋鹂，“你一句话也不说，便跑了去，怎么能怨爹爹生气？”

    杜诚，“我并不怨爹爹生气打我，我是怨我自己。都说封妻荫，我堂堂男儿，竟然要靠裙钗供养，妻忙国政，丈夫守空房，我又屡试不第，我，我……”

    他话到一半，又梗在中，再也说不去。秋鹂听在耳中，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她再拿了药膏，掀起杜诚的衫，轻轻地解他的小衣，看见丈夫自至，一片青紫斑驳，峰上被反覆捶楚，更是得不像样。她挑了药来，一边细细地给他敷上，一边又轻声：

    “那么你并不是怪爹爹，你是怪，你是怪我……”

    杜诚急，“我哪里便这样说了！你待我好，我难就是傻了的么？我只是，只是……啊呀，我要是像你想的那样，活该教岳父打死。”

    秋鹂忽然瞥见丈夫腰上有伤，待她掀开衣裳再看，却是一板痕，横在背上，狰狞可怖，已经开始发青。正赶上杜诚赌重誓，她心尖发颤，俯抱住丈夫，叫，“官人，杜郎。”

    最近衙中事忙，秋鹂焦烂额，许久不曾对丈夫这样小意温存。杜诚被她这么轻轻地唤了两声，魂魄儿也要飞到云端之上了，他原本趴在床上，偏枕在秋鹂上，这时便极力撑起，忍住疼痛侧卧过来，伸手搂住妻，连声，“鹂娘，你，你不要难过，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又吻他的睛，说，“我是喜你的，我是很喜你的。”她柔的嘴扫过他的睫，因为连日多雨，她的衣裳上好像也裹上了雨后泥土的气息。杜诚躺在她的怀中，前是一片大红，他想到，这样庄重的官服底，却裹着那样一柔的躯。他的呼渐渐急促，前竟然和后一起灼起来。

    他的亵拖在膝弯，秋鹂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便向探去。

    “鹂……鹂娘……”

    “嘘，你不要动。”

    杜诚的瞳之中，两米粒大小的瞳仁，先是微微一颤，又迅速张大，涣散开来。

    棠红魏紫毋须怜，但狎琼枝谢东风。

    饭后，牧秋鹂与父母请安，杜氏几日不见闺女，当即摒退人，搂住女儿，心肝地亲了一番。秋鹂任由母亲抱了，又劝，“娘，我与爹爹有话要说。”

    女儿息，杜氏又怜又喜，当也不多问，便避了去。牧择午间发火，这会儿见到女儿，也没甚么好气。牧秋鹂不顾父亲脸，在堂跪正，叩首，“爹爹，当年杜郎与我，相互扶持，一路奔波南，如果当年没有丈夫相护，我早已冻毙于风雪之中。如今女儿虽然富贵，绝不会那忘恩负义之人。”

    牧择听她忽然剖白，不言不语。牧秋鹂却忽然昂起来，一字一句的问，“父亲，六年之前，您究竟为甚么，要与杜郎，父相称？”

    积年前的一念之差，被女儿当面揭穿，牧择颓然坐回椅上。秋鹂看见父亲的神，心底发凉，颤声，“爹爹，他，他是你的女婿，是你嫡亲的侄儿！”

    嫡亲父，就意味着，哪怕牧择传来家法，将杜诚当打死，人大义之，官府也不会纠察。牧择想到午间之事，同样心如麻，他，“我难不知，我难想要如此么！阿诚，阿诚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儿！可是，可是阿囡啊，你是我亲生的女儿！他今天敢离府走，倘若，倘若他明天把你的事说了去……”

    “爹爹！”牧秋鹂疾呼，“当年我们被扫地门，我负气扮起男装，一意孤行。是我的丈夫，他教我怎样行走，他教我怎样言谈，他教我怎样可以尽量地不女气。爹爹，贫贱夫妻百事哀，当年最潦倒颠沛的时候，他都可以容我，现在太平富贵了，您竟不能容他么？你要是真的为了女儿这等事，又教我如何自！”

    女儿字字质问，句句锥心，不由他目中泪来。其实，一整个午，牧择也自后怕不止，要是他当时真的了那命令，要是打在儿脊上的一杖再重一分，要是，要是……

    牧择拭去泪，哀声，“我确实也早已经后悔了，二十年来，我早已将阿诚，当作我亲生的骨。可是你，你——唉！那么把他关在家里，让他好好读书，相妻教，也就罢了！”

    牧秋鹂摇了摇，叹，“父亲，杜郎的，您恐怕比我还要熟悉一些。他的虽然并不刚，但他难没有骨气。妻夫弱，他已经觉得愧对于我，再有次，等他受不了了，我又赶不回来，您是真的准备杖死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