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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来信(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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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三四岁的模样,跑也跑不快,刚好是往村里跑,章途便迈着在后面跟着,边走边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江宁川的叔叔?”

    这句话使她停了来,回看向章途。章途一看有戏,上补充:“我是他的朋友,这次是来找他的。”

    小女孩一语不发,跑得更快了。

    远远看见一个背影,那人一脚一脚浅,有些跛脚,正在慢慢地移动。女孩儿扯着嗓脆生生地喊:“爸爸,爸爸!”

    这就是她的爸爸?章途心疑惑,他不记得村中有谁是跛脚。

    声音越来越近,那人听见了女儿的呼唤转过来,自然也看见了跟在女儿后的章途,忽然僵在原地,定定望着来人,如木偶泥胎,一动也不动。

    章途只觉全的血,霎那间整个人像被冻结一般,平白遭了当,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在场两位大人心中是如何地百心震骇暂且不论,反正小孩是一无所知的。她快乐地跑到父亲边,拉着他的衣角,因知自己有了一个安稳的依靠而无忧无虑地说:“爸爸,这个叔叔说他找你!”

    小女孩倚靠在父亲边,见父亲迟迟不声,对面的叔叔也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术一般,便疑惑地抬问:“爸爸?”

    江宁川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女儿的发,哑声说:“小满乖,爸爸跟这个叔叔有话要说,你先回家,罐里的糖自己想吃就拿。”

    名字叫“小满”的女孩乖乖,走了几步路之后又回看了看这两个奇怪的大人,最终抵不过糖果的诱惑,一溜烟跑回家去了。

    二人默默站定良久,章途的结上动了动,艰涩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那是你女儿?”

    “是。”江宁川低着看地面,他不敢去看章途的脸,害怕上面现任何悲伤或是愤怒,任何一细微的绪都能伤害到他。可这是我应得的。江宁川悲哀而麻木地想,我骗了他这么久,我就该承受这些。

    章途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于是勾起一抹本不能称之为笑的弧度:“像你的。”

    江宁川因为这句评价,抬看了章途一,很快又移开目光,沉默着。

    章途又问:“你的,什么时候的事?”

    江宁川的低得更厉害了:“前两年,帮人上梁的时候掉来砸的。”

    前两年。对方失联是一年前的事,也就是说,江宁川从梁上掉来的时候他们还在通信,可他在信里从没说过。想想也是,一声不吭就娶妻生了,章途对此还一无所知,你能指望他在信里说什么实话?

    “我记得卫生所的医生治这个很有一。”

    “他……你们走了没多久他就去城里儿家住了。”

    章途依然关心着江宁川的这条跛:“去县医院照过片没有?”

    江宁川瑟瑟地想把那条往后藏,可没移得动:“没,要省钱给小满攒学费的……这样也凑合,没事的。”

    章途皱着眉,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发现自己本没有立场,于是作罢,问那个他最为关切可于某心理因素没有问的问题:“令正也在家?”

    什么令什么正?庄稼地里的人听不懂这许多文绉绉的尊称雅称,江宁川愣愣地看着章途,对方板着一张脸,面无表。他期待能从章途这里得到解释,但对方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他只好慌而委屈地误打误撞:“小满的妈妈不好,已经去世了。”

    “节哀。”

    章途一句,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上蒙上了一层病弱早逝的影。

    对话告一段落。

    被背叛的滋味他今天也算是尝了个十成十,章途克制着自己的满腔怒火,一想到他在外求学,而前这人娶妻生,同时还隐瞒真相与他通信了几年就想冷笑。近年来有许多悲剧故事,可称为薛平贵与王宝钏的现代演绎,一时之间知青几乎都成了负心人的代名词。万万没想到到了江宁川这里,他倒是成了被辜负的那个。

    章途在千里之外读书,信里写过好几次想回去见江宁川的意思,每回对方的来信都是要他不要浪费钱,等毕业了再说,他会在队上一直等他。章途的学费靠自己攒,平时课业忙,只能抓寒暑假的时间打零工,他得了信,便信以为真。

    他们一直保持着规律的通信,直到去年他忽然收到江宁川寄来的信,上面寥寥几语,意思就是他们不要再联系,之后他所有寄过去的信都石沉大海,再无回音。那时刚好临近毕业,实习、论文,毕业分工作等等事应接不暇,这件事便暂且搁置了来,直到最近工作安排妥当了,他也终于得到了略微宽裕的时间,坐火车,转途大空来寻江宁川。

    他设想了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面临的是这局面。你说对方忽然得了绝症什么的他都相信,怎么一上来,江宁川就有了个这么大的闺女?

    他应该扭就走,或是脆揍对方一顿。但章途偏偏是那越生气越面的人,更何况对方一个人抚养女儿,又瘸了,光看衣服上的补丁也知拮据得很,那补丁的针脚还是一塌糊涂,怎么这么多年了一步也没有……

    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前,鲜活的,不再是梦中那一怎么也抓不住的幻影,江宁川不知章途在想些什么,只顾着贪婪地注视着对方,却又小心翼翼,不愿被对方察觉。

    村中还是有许多认识章途的人,在路边和江宁川站了这么会儿,已经有几个人前来打过招呼,作为当初队上唯二的两个大学生之一,阔别五年,大家都很,想好好款待一番。队不一会儿也来了,笑着说:“书记今天去镇里开会了,没得这个运气看见大学生哦。”

    章途微笑:“已经毕业了。”

    “我们家闺女时常还提起你呢,可惜她去县中读书,放的月假,现在回不来。”

    “她现在成绩怎么样?”

    “……”

    “我们以前知青的宿舍还在吗?”

    “在,就是里空了。”

    一番寒暄过后,队地笑,“走,小章今天去我们家吃饭,晚上睡一晚,怎么样?”

    章途自然没有拒绝的理。

    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多,江宁川始终不上话,心中焦急,却只能看着章途离他越来越远。

    队终于想起来:“哦,川伢来不来?那时候就数你俩关系最好,陪着喝两杯嘛。”

    江宁川有心答应,差就说他要去了,忽然对上章途的神,冷冷的,不带半分,如一瓢冷迎面浇来。“不要这么看我……”心有微弱的声音如此哀求。他习惯了章途中的浅笑与包容,于是在面对章途这样的不假辞时,心颤颤的,猛然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了一把,好痛。

    可是这不就是他所想要的吗?江宁川说他家里还有事,就不去了,接着瑟缩而狼狈地离开了人群,拖着那条残疾了的

    但他仍然能听见章途在说话。

    “没事,他要回去照顾女儿,喝酒确实耽误事。”

    这一晚上江宁川都没有合,他不敢闭睛,一闭上就会想到章途白天看他的那个冷冰冰的神。

    小满的睡眠一向好,就是总睡得四仰八叉的。他在一边给女儿扇风驱蚊,一边想着章途。他们这时候还在喝酒吗?这时候应该睡了吧……章途来的信都被他好好收在一个匣中,藏得很隐秘,连女儿都不知。那些信里,从一开始的担心到后来的生气,最后一封信里章途写的是既然你不回我,那我们今后都别再联系了。

    明明他答应了不再联系的。江宁川觉得好委屈,他当时收到信,睛发酸,泪却始终掉不来,木木地把信收里,还是像以前那样珍惜。他知他们不能真的保持这样的关系到永久,两个男人之间,这么荒唐的事。一开始他想的是,等章途一走,他们就结束,后来等章途的信寄到他手里,他忍不住回复了,又想,等章途毕业,他们绝不再联系。

    章途真的毕业了,他也真的到了不与章途联系,对方明明在最后一封信里也是这个意思,他以为自己将会守着这怀念度过余生。可是,章途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而且一回来,就看到了一个最糟糕的自己。

    只有亲看到对方那样冰冷的神,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都受不了他们之间的结束,也受不了章途对他的哪怕只有一丁儿的误解。

    如果说实话,章途一定会原谅他的。章途这么好,一定会的。

    他决定要找章途坦白一切。

    江宁川好不容易才等到天亮,急急忙忙给女儿好早餐就来到了队家,却被告知,章途一早就走了。

    章途又一次离开了,这回连再见都不愿和他说。

    江宁川怀着满心的苦涩,失魂落魄地离开队家。炎炎夏日,细密的疼痛从嘴传来,他无意识去腔里立时充满淡淡的铁锈味。

    昨天的见面,可能就真的是最后一面,章途再也不愿见到他了,因为自己骗了他这么久,让他这么生气……他一瞬间有追上去将一切都解释清楚的念,可转便想起来家中还有一个女儿,小满还这么小,要是醒来发现爸爸不见了一定会害怕。

    他的女儿,昨天还只是在襁褓里小小的如云朵般绵的婴儿,转已经能跑会,明年就该上小学了……时间竟过得有这么快,他与章途业已五年不见,昨日一面,或许就是永别。

    回到家时,小满已经醒了,坐在小板凳上呼噜噜喝着红薯粥,喝得无比投,连粥沾到发上了也不知。江宁川把巾浸在温里,待其透后拧,帮女儿把脸和那几脏的净。小满乖乖坐着,仰起任爸爸摆布,等江宁川走到脸盆架旁洗巾时,她才睁开问:“爸爸你去哪里了?”

    “地里有事要。”

    “昨天那个叔叔走了吗?”

    “嗯,”江宁川停手上的动作,盯着脸盆里的发了会儿呆,“……已经走了。”

    幸好隔了巾,指甲没有在掌心留明显的痕迹。

    该剪指甲了。他刚刚看了看女儿的指甲也了不少,所以等会儿还要先帮女儿剪。自己活,把小满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日太晒,跟着去地里要是中暑了可不好,得找隔帮帮忙。还有些什么事呢,有太多事要了……他试图用无数琐碎的小事填满生活的隙,以免思念见针地钻来。

    过了一个月有余,江宁川终于死了这条心。

    他真傻,明明是自己了天大的错事,可又偏偏心怀侥幸,觉得章途能再来找他,也不想想,章途凭什么再来找他。

    今天白天,小满跟邻居家的小孩打闹时摔破了,大有一个两指宽的。他们闹完江宁川就喊小满回去吃饭了,江宁川忙忙碌碌,天又暗,没发现女儿的上还破了个,一直等到要洗澡脱衣服时才看见。

    江宁川一脸凝重地给打补丁,小满则在一边愁眉苦脸地看着江宁川那疏的一针一线。小孩素不会遮掩心事,心直:“爸爸,你得太难看啦,别的小朋友明天都要笑我的。”

    “爸爸不太会这个。”被女儿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穿,江宁川有发窘。他一直都不会这些巧的针线活,小时候在时,都是她老人家,后来过世了,他自己吃百家饭大,日过得虎虎,衣服破了也就破了,偶尔有谁家婶看不过,就帮他补好。再后来章途来了……

    怎么又想到章途了呢。江宁川眶一酸,忽然放纵了这想念。

    如果章途在,起码小满的衣服穿去是不会被其他孩嘲笑的。

    小满看见爸爸的表变了,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爸爸伤了心,小声歉:“对不起爸爸,我不该这么说。”

    “没事,”见女儿如此懂事,江宁川心里更酸了,他看着前的这个孩,柔声:“你先睡,爸爸好这块布就熄灯。”

    小满说好,很快爬到床上去了。

    江宁川看着沾枕就能睡熟的女儿,叹了一声。

    村里静悄悄,正是午休的时候,除了力过剩的小孩在撵狗追了一上午活的大人们都在争取时间能上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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