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的父亲在梅前的季节去世，父亲缠绵病榻数月，死时不过是早晚，他收到家中递来的消息时并不怎么意外。踩着回去见了棺材里的父亲最后一面，灵堂黑压压一片，和他沾亲带故的亲属们皆是面肃穆，见他走过也只是不远不近地鞠躬。成年后他基本没怎么回过五条家，一年年过去，这些半生不熟的脸都混在五条家这浑浊的锅里，乍一看，分不清谁是谁。他心不在焉地扫过一圈，也不开，谁都没敢上去搭腔，就这么看着他走灵堂。

    他目不斜视地，径直朝走廊边站着的侍女问话：“母亲在哪？”

    侍女吓了一，张地指着一边的走廊，“夫人……在侧厅。”

    他顺着路走过去，停在门外。透过那层障门，听见屋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啜泣，还有断断续续的安，糟的声音茸茸地在他心挠着。他眉动了一，伸手拉开门，惊动了里面围坐着的几位妇人。

    她们一层层抬起脸，像是被响声惊动的鸟雀，接二连三地挥动着黑黢黢的留袖从榻榻米上站起。只剩得中央背对着他坐着的女人依旧坐着不动，低垂着脑袋，拿着块手帕撑在脸庞，半个倚靠在桌旁边，腰肢看着没骨似的，得像条鳞片乌漆漆的蛇。

    “母亲。”他像是没看见屋里旁的人，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他的继母，五条抚。

    “你回来了，”听见声音，抚那颗一直低着的颅这才抬，再慢悠悠地转过来半截。脸，面上肤又薄又地绷着，敷着层细细的珠光的白，两腮到微微泛红，黑细的眉簇，汪汪的黑睛里抖着要落不落的泪。一见到他，泪才了两圈，一滴滴往落，“悟。”

    五条悟着墨镜，看不心好坏，一声不吭的时候有些骇人。于是他刚往抚那边走了两步，其余人便鱼贯而，陪着笑给他们留单独说话的地方。门咔哒一声关上，他才凑到抚边，蹲，伸手从她手心里那块带着些刺鼻气味的手帕，“也不怕真把自己熏过去，好歹也了这么些年的夫妻，连几滴泪都不想装，太懒了吧。”

    “装是装给活人看的，人都死了，还装什么？”抚的腔调还是拖着些哀愁，只是将脸一转，珠像是在底的黑石，粼粼亮着冷光，方才那悲苦不过是面倒映来的假象。

    “也不装给我看了吗？”

    “你还想要看什么？”她拿睛一横，红的嘴顿时扬着一轻慢的笑意。伸手去将那块手帕从他手里来，慢条斯理地。手帕质地，一扯就掉，一勾就来，两手指往上缠着，怎么都松不开。她笑地，歪着看着自己面前纹丝不动的继，“该看的，不该看的，不都看过了？”

    他也在跟着她笑，有些轻浮，“都想看，本来就是特地回家安母亲。”

    “安我？一年到也就安个三两次，”她轻哼了一声，手一用力，想着从他那里把手回来。却不想他不乐意，手非但没挣脱，反而被他拽住。见他倾靠近，她也就不挣扎，由得他握住。骨节的拇指在手背上挲着，像层质地糙的砂纸在打磨，一接着一。那执迷不悟的劲，像是要磨破她那层细的肤，磨来，“回回像是不不愿，怎么这会儿又上赶着？”

    五条悟俯越靠越近，抚依旧曲坐着，不亲近也不回避，等慢慢被他的遮挡住才抬起脸去看他，“不不愿？”他一手抚上她面颊，动作轻巧地去她两颊泪涎过的痕，冷丝丝的，绸缎一样的，“母亲摸一摸我不就知，我到底不愿？”话说完，他低吻住她的嘴。

    抚后背用力地靠上了桌边缘，骨似的硌着，抵着腰，叫她弯不去。千钧重的影倒来，她也依旧支着半幅。等他想起来，贴心地搂着她往一边翻过去，才摸到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压在她。

    她微睁着睛，看满目的蓝影在晃动，像她小时候缩在被里从窗坏掉的隙里看见的月亮，蓝汪汪一层糊在漆黑的天上，被冷风得直抖。衣襟一散开，她被落到脯上的呼得起了层疙瘩，从前的事又冒了来——

    抚记事很早，很多事都被她搁置在架上，她不用特意去提，只扫一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她懂事的时候，家里已经穷到养不活几张嘴，正盘算着一个个卖去。年纪小的男孩儿销路好，年纪小的女孩有路去，唯独她吃了年纪大的亏，材又瘪瘦小，哪都不讨好，挑来捡去就剩了来。

    她记得自己嫁给地塌陷，消失，只剩坦诚相对。

    抚被他的双手得眉皱，“轻一。”

    “我没什么经验，母亲要理解。”他依旧我行我素，光不够，手指陷饱满的里，指还要并拢夹着立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