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他炫耀般、威胁般当真就把那粥桶踹翻在地, 米黄的粥汤倾而, 米粒与麸积在污泥之中, 饿得前贴后背的灾民立刻冲上来疯抢, 那些老弱病残挤不去, 只能发悲痛的呜咽声。那年轻的官员皱着眉, 嫌弃这些庶民不知礼教，竟然这等贱如猪狗的事, 连连后退，既是为了避免沾上臭气，也是为了吩咐手。“鞭哄抢闹事者。”“我看谁敢！”又是那烦人的、不知好歹的女郎，官员转过，望着她，颇为不耐：“我本就兼理、维护秩序之职，鞭打闹事的百姓，就是我的职权，你再扰我公务，我连你也打了。”那女郎却丝毫不怵，反而：“天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既为赈济的官员，却以麸充米粮，熬稀薄的粥发于民众，我倒想问你，朝廷的米呢？”官员冷笑：“我是临安郗氏的公，往日雅集，一饭就要掉十石的米，我缺这米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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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珠宝，我又不喜那些。你不若叫我去，救济灾民，为他们搭棚施粥，也正好替郎君监督救济的官员可有贪墨欺民的行。”谢狁望过去，双目清明。李化吉：“我有这个想法是因为我来时，一路看到灾民惶惶，实在可怜。建邺正是因郎君才起战火，百姓难免有怨言，加之郎君名声不好，恐民心不稳，被王家余党利用。我这也是帮郎君，帮郎君也是在帮我自己。”在这时候，帝后关系之亲密，是较于一般夫妻的，毕竟若谢狁的政权被推翻，李化吉为他的皇后，难逃一死。李化吉觉得这个理由，总能平息谢狁的疑心。但她不知，谢狁沉默的那会儿，只是在想，搭棚施粥而已，她边总有他的人跟着，城里城外也都是北府兵，不怕她跑。于是允了。谢狁以为李化吉只是心善，不知她把这件事当作事业在。她退了珠钗，素挽了发，着布衣走上街时，没有人发现她是谢狁的夫人，新封的皇后。——在旧朝新朝替的时节，皇后需要主持那么多的事，谁会想到她会现在街呢？所以在街施粥的官吏并没有发现那个一动不动坐在茶寮里看了他们许久的女郎，有什么不妥。他们只是如往常般，将掺了麸的米粥熬成汤，懒懒散散舀个半勺，拎了，再重重地浇在灾民颤颤巍巍递过来的破碗上。汤飞溅，原本就没有多少的粥到了碗里，连四分之一都不到。已经饿了许多天的灾民自然很不满，与他争论起来，本来就没有什么米粒，每次只肯给半勺又要洒那么多，能吃饱什么？那官吏便很不耐烦地啐了声：“远。”他本就不耐烦。他是世家弟，素日都是锦衣华服，清谈曼歌，醉生梦死，被家中打发来穿着丑陋的衣，给臭烘烘的灾民施粥，本就让他很不耐烦了。一想到为了施粥，他再也无法‘任自然’，睡一整个白日，却要辰时就起，时卯，为了这，他甚至许久未曾服五石散了。如此大的牺牲！这些灾民还要指责他施粥不善，躲在背后指指，指责他贪了米银。嘁。这一日用来的米，还不如他一次宴席上的米用得多，他贪什么？有什么值得他贪的？如此这般想，这位公越想越气，于是他一摔铜勺，：“吃不吃，连猪都吃不上的贱民竟然挑三拣四上了，仔细我把整个锅都给推了。大家都别吃，我正好也落个清净！”这官员一扬言要推了锅, 就让那些还在等待施粥的灾民纷纷跪恳求他。看着面黄肌瘦、老少兼有的百姓在前跪了一地，官员面也未曾缓和。他生来就是天之骄，早已习惯了接受百姓的跪拜。毕竟在他看来, 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自然不会动容。他反而只会想着, 不如趁此闹一回，也叫这些庶民知些好歹。就这般思量着, 官员就抬起来，忽听得后传来声：“为赈济的官员，却带毁坏救济的粮，该当何罪？”那官员转，见是个娘，且是个着麻布衣的娘, 便不把她当回事, 大放厥词：“律法是为庶民设, 不是为我世家设, 莫说我今日踹了这粥桶，就是杀了人, 廷尉府也不能耐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