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谦见小八一直没有来，正要叫她，就听任远解释：“小八去饭了，公请过来坐吧。”

    他只好寻了张凳坐。坐定后，任远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又见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戏谑：“瞧你魂不守舍的，莫不是看上小八了？”

    远谦倒是坦，眉一挑,承认：“是看上了。”

    任远意外他的率直，佩服他还算有魄力的同时，也忍不住笑他痴人说梦：“小八自幼机伶俐，有自己的主见。刚买来时我曾给她取过别的名字，她却不愿接受，说这是父母取的，宁愿挨打也不要换名。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胆识，依她的脾x是不会甘愿人妾室的。况且她虽然是个丫鬟，却打小跟我海经商，整日在海上漂着，是个野丫，不懂规矩，也上不了台面，若真了你家门，只怕会闹笑话。”

    远谦听了这话，觉自己受到了侮辱，面有愠se：“请你不要把我当成拈惹草、到留的好se之徒，我从未想过要她妾，而且我今生也只娶小八一人。”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任远吃了一惊：“你是打算将她娶回去正房？”

    “是要娶回去的，就是不知怎么跟家中辈讲。实不相瞒，我也在西洋呆了三年，同样不喜那些古板陈旧的繁文缛节，所以不会拿所谓的规矩拘着她，也不会让她受半委屈。”

    任远看着小八大，知她落得灵，门未冷时，时有狐朋狗友三天两的向他讨人，落魄后，更有人大价钱买她。只是小八心善知恩，不愿丢残的他，跟着一同来了京城。所以在听易说有个富家公要买画后，他一猜便知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没想到这人与旁人如此不同，竟要娶小八正室。

    他敬佩他这份不惮人言，不惧世俗的勇气，又对他的自信不敢苟同：“我激你救了易，但小八是否跟你，我也不了主，一切都要看她自己的意愿。我也不知你能不能到今日所说，不过只要小八相信，愿意嫁你，我也不会横加阻拦。”

    小八备好饭菜，敲门唤两人吃饭，远谦听到后，主动推任远走屋，随小八了北房。

    北房b任远的房间更加简陋，一张普通的八仙桌，两把条凳，旁边的柜上放了些瓶瓶罐罐，闻起来像是药材的味，想来是给任远准备的。桌上摆着四碗面条，撒了些葱，翠绿翠绿的，还怪好看。除此之外就只有两盘菜，一盘是白菜炖豆腐，一盘是小炒r0u，小炒r0u里扒拉不几块r0u，一就能看他们生活拮据。

    小八用手帕把桌椅板凳用力拭了好几遍，才邀远谦来坐：“不知你喜不喜吃，我得不太好，肯定不如你们家厨得好吃。材也不是什么jg贵玩意儿，都是些乡人吃的贱东西，要是吃不惯，你可别嫌弃。”

    远谦怎么会嫌弃，只要是小八的，哪怕是毒药，他也是愿意吃的。

    因为家中落，现在也没什么少爷吃，人站着的规矩。四人各自占桌一边坐，小八将面多的两碗端给主人和客人，又对客人说：“你快尝尝好不好吃，不好吃的话不必勉。”

    远谦不敢表现半分勉，忙忙往嘴里了一撮，也不不，夸：“好吃、好吃。”

    饭后，易扶任远去歇息了，小八送远谦门。到了门，远谦想起自己都没能同她单独说上几句，于是没话找话：“听你家少爷说，任家原来是海的商，都卖些什么东西？”

    小八见他没有要走的打算，陪他立在门，回答：“就是些茶叶、瓷，还有绸缎。”

    远谦了，想起在海外的日，嘴角笑：“西方人的确喜这些东西，那又是怎么家中落的呢？”

    任家落魄后，树倒猢狲散，少爷又不好，那时是尝尽了人间冷，世态炎凉。小八想起那些伤心的过往，不由的叹气：“老爷得罪了上面的人，每逢海就被知府以各理由查封、拦截，家底再大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后来又遇人不淑，再加上老爷夫人纷纷离世，少爷大病一场，人走茶凉，欠不少债。少爷又是个有骨气的人，不愿当欠债不还的无赖，所以把家底全变卖了还债，现在住的这宅，还是旁人看少爷骨弱，可怜我们，借我们住的。”

    远谦没遭过人白，自然t会不到这落败后悲凉，他只敬佩t弱多病的任远，是条天立地、铮铮铁骨的汉。当今世，人人都只顾保全自己，欠债的b要债的还横，谁会像他这样，主动变卖家产还债，自己落了个无分文，朝不保夕。

    “对了，我一样，讲究的是一笔一划，直抒x臆，可这般场景，他已十分忐忑不安，哪里有可诉、有可颂。张之余，忽然想起前些年参加乡试时，遇到的一位小姑娘。那时他也同现在这般惶惶不安，全靠那位姑娘的宽，才得以平心静气的走考场，如愿中了举。

    他记得那位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得灵动可人，俏天真，说起话来也不同于一般姑娘，颇有远见卓识。如今算算她也应有十六了吧，想到这儿，举人心中张全消，只专心致志的将那姑娘的模样细细画了来。两个时辰后，画像终于完成。小厮将画挂起，众人围观赏画，待看清画后，皆赞叹不已。远谦更是惊得冲到最前面，奇：“这画……”

    竟同小八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之，就是画中人少了颗猩红的泪痣。

    他忙问举人：“我知这话有些唐突，但在并无不敬重之意，只是想问阁，可否将画卖我？”

    举人虽b不得他们贵，但自幼天资聪，在宗塾中向来类萃，更何况院试乡试他一考便中，此次闱也是志在必得。读书人的骨气不容许他将才贱卖成金钱，故只朝远谦鞠了一躬，拒绝：“多谢公抬ai，只是今日说好是切磋互赏，怕是不便买卖，以免w了此雅地。”

    远谦自知不妥，赔罪：“是我心急了，那在可否提一个意见？”

    “请讲。”

    “若是在这姑娘上一颗朱砂痣，岂不是能多了分楚楚可怜。”

    举人闻罢摇：“多了颗泪痣看上去的确更加灵动柔，但我却不想加。”

    “这是为何？”远谦困惑。

    “卦书上说，有痣，一生，半世飘蓬，孤星命；为ai所苦，被所困，今生今世是不完的泪。鄙人存有私心，实在不忍让这么个人受这般苦。”

    远谦听完这话，暗暗摇。此人固然画功了得，才斐然，却愚昧无知，迷信这些荒唐的东西，可见也是个浅薄之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傻，方才还把这些浑话听了去。要知他恨不得把心窝都掏给小八，又怎会让她受苦。

    他原本以为这雅集乃有志之士清谈、养x之地，没成想竟都是些糊涂人，实在让人失望。远谦自觉没趣，便辞了兴乐，赶在夕yan落山前，去了宏福寺胡同。

    远谦见到小八的时候，她正端了个盆往家走。那木盆又大又重，压得这单薄的小板，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他追上去，拍了拍小八的肩，待她停后问：“这是什么？”

    小八没料到他会来，惊讶之余，将盆里的东西递给他看：“少爷写的对联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晚上帮人洗洗衣服，添作家用。这么晚了，你来这里什么？”

    远谦伸了脖去看。嚯，好一大盆衣服，男的、nv的、孩童的，什么样的都有。他又偷偷00瞟了小八的手，发现那双手的每一个关节都裂了，里面还渗着血，又红又，看得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