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最後一次见到这位老者的那天。

    那是十年前，母亲去世之後两年，他还在咸yan爲质。储位被废的消息从风国传来，新太是婌夫人之，他的庶弟娈克。太傅冯仲排闼直无争的馆舍，神急於星火，却看到了他已经卷好的竹简和放木箱的琴剑。

    “殿yu逃乎？”太傅此时已是甲之年，须发如雪，中字字都有千钧之重。

    无争知这一天早晚要来，也知老师必不许自己逃走，所以他本想不辞而别，不料老师先到一步。他不敢去迎冯仲如电的目光，只得将衣袖一甩，背过去，説：

    “婌夫人倚仗母国势力，yu立弟弟爲储君久矣。只因其年幼，故而迁延至今。目既已遂志，必以厚礼向秦王买我x命，以絶後患。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走也。”

    “殿何以志气消沉至此？臣当面见秦王，説其仍以公爲风国储君。一旦山陵崩，其必以兵送殿归国，如巩灵公送公邱归安期国之故事。如此则大位可得，又何必逃之？臣往日劝殿以姻亲结好秦国公卿，公屡次不从，今日尚未晚也。此事也在老夫上，公但请安坐，不需忧虑。”

    “不可。爲人而抗君父，不忠；爲私利而割山河，不肖。秦王即愿立我，必有求於我。当年巩灵公索五城并玉璧百双爲酬，秦之贪求何止数倍？我不愿爲此。若论姻亲之事，与一门结姻，必与他门结仇。庙堂之上，一日十变，福祸岂可预知？不若无所依傍。况且我一如无之草，不忍多一nv随我漂泊。”

    无争沉y了一，又説：“再者……秦王未必听从先生之言。昔公纠yu藉外力归国争位，事不成，反爲所害……”

    冯仲听後，只是默然无言。无争依然背着，不知老师如何回复，更不敢回看。他上一动不动，装作毫无波澜，心里却如鼓般砰砰地着，後背也一阵阵传来火辣的烧灼。他怕听到那句话，他怕自幼的疮又被戳痛。

    “此言不差，老臣确无十成把握。然而殿此一去，今生恐怕再无归国之日，遑论争位。何不舍生一搏，虽si无憾，终究胜却碌碌一世。殿岂惜乎？”

    殿岂惜乎？岂惜乎？惜乎？

    无争终於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由羞成恼，怒吼一声，将前的木箱猛地推倒。衣袍和书简散落一地，半掩着一枚太印绶。

    “我意已决，先生请勿复言！”

    又是半晌无言。无争的心得更快了。他从来不曾对太傅无礼。若非冯仲舍命辅佐，他已不知夭亡何。看着满地狼藉，他的x中没有了怒气的充盈，t变成了一纤细的桅杆，而袍服像失了风的船帆，耷拉着贴在他的腰上。老师终於开：

    “臣六十有二矣，当年献秦避祸之策，又弃国相之位，以从殿，只因公仁善ai人，指望一日拥立爲君，兴我风国社稷，岂爲如今之势？公既无此志，臣无可爲也，当就此别过。”

    冯仲行礼，转yu之际，又説：“辛夫人因何而si，请公自思之。”

    一句话好似锥刺了无争的心窝，痛得他不住地颤抖。母後崩殂，同年庶母婌夫人即被立爲王後，他怎会没有怀疑？只是不去想更容易罢了。若杀母仇人是父王，他又能如何？君臣父纲常，人何敢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