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良宵短，倒是琐事总萦怀——荀展最近遇到不少阻力。

    想要改变，一向都非易事。

    江东后勤条线冗余，荀家嫡系以外，戍边队各有山，陈楚杜还有曾经的蒋，哪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帝国倒后，荀氏联合曾经松散的军旅世家，护了江东腹地二十余年太平，近年来更是不断拓土开疆，荀帅江东共主的地位轻易不会动摇。毕竟，世里没有军人不喜跟着能打胜仗的统帅，而胜利本就可以让许多事变得无足轻重。因此，荀展过去的思路同样简单，关键位置安排好自己人，带着嫡系的兵将，凭借血染的军功掌控话语权，一力降十会。

    如今战事稍歇，对蒋家的清算暴了军方更多的问题，无论是吃空饷还是倒卖军资，这些事当今天哪也避不过，过去多少睁一只闭一只，但愈演愈烈去，终究不是久之计。荀展腾手来整顿后勤，就想要正本清源。

    阻力不言而喻。

    这些年上不得台面的买卖明里暗里不知喂饱了多少人，门世家一样害怕荀氏势清算旧账。荀展主张的政令，明里有理由拉锯的，就被拖在冗的议事程序里掰扯蒜，找不到好借的，就变着法奉违，让落实的过程荒腔走板。几家私里合纵连横，不在明面上跟荀展抗，却欺他年轻，给他钉碰。

    对此，荀展尚还沉得住气，荀七却多少觉得烦躁。他手里不是没掌握一些暗里的动静，但作用有限。而这一次，李秉宪的案分明透着蹊跷，但军事法又不是他能随意手的地方，这个线索他隔靴搔地查了几日，竟然没查什么绪来。其实就算牵扯到李秉彰，这依然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未必在他职责范围。无论是撒在江北的谍网，还是江东的反侦察，乃至跟庆南的报共享，要心的分事多得是。归结底，荀展面对的许多麻烦不是凭报就能解决的。

    但荀七自知能帮上荀展的地方有限，对可以抓在手里的东西就更加不愿放过。

    如此，等到他再有闲心想起来听一首琴曲，就已经是五天后了。这一回他没再放，随着心了一首调式丰富、旋律韵味十足的《胡笳十八拍》。

    玲珑穿了素净宽松的衣，坐在琴凳上调整呼时仍看得张，但抬手抚弦的动作已显得畅从容。

    这一曲共分十八段，说尽了文姬一生颠沛之苦。上半曲从戈离讲到思乡切，悲楚哀怨声声泣血，半曲写到经年以后，离之人终得再回故土，本是难得欣之事，转却又要生别稚，从此骨天涯，关山难度……玲珑从第一段“天不仁兮降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一句开始，蓦地被指的琴音真切地勾动了。他忽然忘记了带着的锁，也忘记了自的微妙境，把全副心神都投了这首琴曲里。

    效果显而易见。

    荀七坐在沙发上凝神细听，原本烦躁的心绪被清泠的琴音洗过，渐渐沉静去。他的隶确实擅琴，不见了潇湘云时的生涩和良宵引时的勉，这一次，古胡笳悲凉沉郁的音调织玉玲珑动人的琴音里，畅地铺了一室，苍凉辽远似天地悲，沉凄楚又直抵柔……近年来辗转奔波，这样称得上有准的演奏，他也是许久未曾欣赏了。

    到“苦我怨气兮浩於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琴曲在激越缓缓收尽了一个悠远的尾音里。